月明星稀。
小小南山县驿站内,叶刘京沉默许久,打破这片宁静。
他无奈开口道:“别说,你还别说,这还真是个难题。”
“世人都说我下手狠,为人凶,不过那都是对外人的手段,我杀花先生,能眼睛都不眨,可杀你,我实在难以下手。”
柳从烟身子贴在地上,金蜘蛛丝拉紧,绷紧陷进她的皮肤,她只能尽量挺起身子,才能保住自己的美丽。
她抬起头看着叶刘京,眼神中,说不尽的哀伤:“我没有泄露过你的情报,你可以相信我,我背后的……”
叶刘京摆手,拒绝她再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要对付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经过刘文刚提醒,叶刘京突然明白,杭湖府大戏台,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敌人,他不需要知道面前是哪个敌人出招。
只需要……通通干掉。
他左手向后,手指真气缠绕,身后椅子飞来,他不费力地靠在椅子上。
这一手让柳从烟,目光惊慌:“你已经六品了?”
叶刘京摇头,有些悲伤地撇嘴:“六品?七品对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未来了!”
“莫要说我的问题,我现在在说你的问题!”
“刚刚,你不清楚我的实力,没有杀向我,我知道你有隐藏真气的特殊办法,修为也不会太高,可……”
叶刘京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你还是对我手下留情了,若是我刚刚最好的办法,是抓住面前的人,威胁他,甚至带走他!”
“你放过我一次,我也不会直接杀你!”
“那么,给你两个选择!”
柳从烟眼神微动。
就连站着的包老二,包老三也不自觉松一口气,大家在一起时间长了,莫说是人,就算是两个小动物,也会有感情。
能不将屠刀,对准自己人,就不落刀。
对自己人下刀久了,容易变成没感情的怪物。
谁也不希望,这江湖混到最后,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
叶刘京端起个杯子,先将左手杯子放在身边,开口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他又将右手杯子放在桌子上,说道:“也可以,回去,像我刚刚说的一样,回去!”
柳从烟抬头看着他,奇怪问道:“我……如果留在你身边,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沉默。
夜里响动的,只有风声。
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无奈低头开口道:“我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选择走!只希望你真的能放我走!”
叶刘京转身点头,郑重开口道:“老二老三,放她走!”
包老三心中别无他想,自从叶刘京帮他取下包老大的尸体后,他心里只对叶大人一个人忠诚,再也容不下他物。
“大人,她……”
叶刘京微笑转身,看着老三开口道:“没事,放她走就是。”
包老三抬起手中大网,退后一步,站在叶刘京身后,警惕地看着柳从烟。
柳从烟站起,离开驿站小院。
今日说着不走的人,也趁着月色踉跄离开。
小院里,越来越寂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的声音。
月再高挂,比人脑袋高,高过院子里的桂花树。
树上没有花,只有嫩芽几朵。
小院大门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身后拖着重重的袋子。
他站在院子门口,四处看看,看见没有人,对着月重重吐一口,低头拖着袋子,径直走上二楼。
“吱……”
门打开又关上。
叶刘京还靠在窗台,没回头开口道:“老乔,怎么样,等到兔子了吗?”
乔怀拖着口袋,轻轻放在地上,歪着脑袋发呆片刻,开口道:“柳从烟死了!”
“兔子?这是她的尸体!”
“你早就算到一切?”
叶刘京摇头:“其实,我什么都没算到,我没算到今晚会死人,还死的是咱们自己的人,更没算到她是怎么死的!”
“我只是赌一把,猜一下!”
“你看,我自己不也在这伤心呢!”
他没说谎,这一切,只是一场测试。
只是令人无奈,这场测试,他得出一个没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乔怀鄙夷地吐一口:“鳄鱼的眼泪。”
“也许是鳄鱼的眼泪吧!”叶刘京无奈自嘲。
他蹲下身子,歪着脑袋,剥开袋子里的人,刚刚还美丽鲜活的生命,现在躺在原来的位置,却没了呼吸,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该死的世界,该死的叶刘京!
叶刘京心里暗骂一声。
乔怀站在他身侧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你是真的伤心了?”
“我也是人,伤心,自然会有的!”叶刘京回答他,依旧歪着脑袋看着地上的人,为她整理脸上的妆容。
然后,缓缓站直身子,轻声开口道:“南山上,风景不错,她说过,这辈子再也不想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那就把她埋得高一点,埋在南山之上,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就算看见也只能仰望的地方。”
乔怀低头,内心混乱,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既然,你难过,为何还要杀了她,为何还要做这种让自己伤心的事!”
叶刘京站起,背对尸体,向着月亮走一步,开口道:“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伤心人。”
“我给过她选择的……”
叶刘京端起桌子上两个茶杯,一杯里装满水,另一杯空空如也,里面的水被柳从烟自己喝光。
他手指在那杯空了的茶杯,开口道:“这……她自己选的。”
“杭湖府的路会很难走,她是杭湖府里某些人的探子,我不知道她到底带走什么情报。”
“可哪怕她什么情报都没有带走,我也不能放她走!”
乔怀奇怪询问:“为什么?”
叶刘京慢慢捏紧手里杯子,随着他不断用力,杯子破裂变成碎片,再变成一片小碎陶块。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在杭湖府官员里,我就是个混不吝的人物,我做事随心所欲,爱杀就杀,想打就打,看谁不顺眼就出手!”
“这样的我,棱角分明,偏偏还是朝廷来的大官,谁都不能奈何我。”
乔怀突然想明白,他奇怪开口:“你怕了!”
“你怕他们发现你放走柳从烟,从她身上看到你的弱点,对你下手!”
他看见自己过去的敌人,如今的顶头上司心中的畏惧,并没有感到嘲讽,反倒是有一丝佩服,散不去。
叶刘京没有否认,坦荡点头:“我确实怕了!我这条命不值钱,以前值一碗米粥,后来贵一点,值半只烧鸡。”
“现在……我不能死,身子后面,肩膀上面,有些东西太沉了,有些事,有些仇,我得说完,说清楚,才能去死!”
叶刘京抬头,只是无奈,连月亮也在躲着他。
他面对黑黑的天空看了许久,待月亮出来。
他才开口,打破黑夜里的平静:“去埋了她吧,找副好棺材,明日……”
“咱们出发……去!杭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