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娘；”
“燕姑娘……你别走……”
迷迷糊糊中，枫无痕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下意识叫出那个名字，同时，双手往前抓去。
却是扑了个空！
他晃晃悠悠的睁开眼，强烈的光线透过窗缝，射入眼帘。
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这里好像是间寺庙，
大门残破不堪，还漏了几个缝，微风吹过、瑟瑟作响；
房间角落各处爬满蜘蛛网；
入眼处，灰尘密布；
寺庙里只有一张歪歪斜斜的桌子。
就连最中心的那座高大佛像，也是破旧不已，没有光泽。
佛像抬起的手掌上，还有个作废的鸟窝！
前方相隔三步距离处，有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
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极为清秀。
她回过目光，对着枫无痕轻声笑道：“我可不是你的燕姑娘。”
“我叫端木蓉，是这附近沈园外家的一位下人。”
枫无痕似乎没听见眼前女子的话语；
翻开的双眸，有些失望，再次缓缓闭上。
没有那一袭红衣的世界，看着也没什么意思！
耳边，传来少女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之前去河边洗衣服，发现飘在河岸边的你；”
“见你还有气，便将你带来了这里。”
“这是间破庙，不会有人来的，好生休息吧！”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晚点再来看你。”
说完这些话后，少女推开破庙大门，走到外面；
又小心将房门掩上，这才一步步远去。
此刻，枫无痕觉察不到自己的呼吸；
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甚至都不认为自己还活着。
他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翻过身，找到个还算舒服的姿势，便沉沉睡去。
破庙、破佛、破桌、破人……
时间点点流逝。
等枫无痕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
耳边再次响起那女子的声音。
“你现在身子应该很虚弱；”
“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快来吃吧。”
见枫无痕依旧是瘫在那角落里，没有动作。
少女脸上闪过些许无奈，她缓步走上前来，蹲在风无痕身边；
好声劝道：“我虽然不知道你遭遇到了什么变故；”
“但，过去的事无法挽回，未来的路还可选择。”
“人终究是得朝前看！”
枫无痕依旧是没开口，甚至都没看那女子一眼；
偏过身，再次闭上双眸，缓缓睡去。
这位叫做端木蓉的少女，却是并未放弃，继续开口：
“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既然大难不死，何不开始新的生活。”
见劝不动，这端木蓉便是低声道：“饭菜，我给你摆在这里了，你记得吃。”
“我的活还没干完呢，先走了！”
少女似乎真的还有急事，脚步匆匆。
枫无痕则继续瘫倒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双眸紧闭！
……
第二天，少女的声音再次把枫无痕吵醒；
“你别不吃饭啊！”
“人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
第三天。
“别看你现在状得跟头牛似的；”
“如果再不吃饭，保你瘦的像根柴。”
……
第四天、
第五天。
望着那，连续五日滴水未进，还活得好好的中年男子。
身着青色衣裙的端木蓉，终于确定一件事：
“原来，真的有人不吃饭也能活？”
忽然，少女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中满是激动和欣喜之色。
“我听茶馆内的说书先生讲过，实力强大的修士，就不用吃饭；”
“他们吸收天地灵气，便能活着。”
“你……你是仙人？”
少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激动坏了；
连忙来到枫无痕身边，喋喋不休的说着：
“你们仙人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都说仙人可以改变自己的样貌，你能不能变得帅一点？”
“我不是嫌弃你啊；”
“我是想看看，书上说的，如若谪仙人般的男子，究竟得长成什么模样？”
“听说仙人都可以飞天入地，移山填海，你能吗？”
“要是我也能飞就好了，世界那么大，我还没去看过呢！”
听到这句话，枫无痕顿时睁开眼；
目光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扫过，而后又收拢回来。
继续垂下视线，瘫倒在地，一言不发！
端木蓉见地上的男子依旧不搭话，便准备像往日那般起身离去。
这时，角落里传来低沉声音：
“有酒吗？”
闻听此言，少女欣喜万分，“你能说话，不是哑巴？”
或是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太礼貌；
她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
“那个，酒是吧？”
“我们庄子上，倒是有酿酒，但那是东家的，我不敢动。”
“至于外面的酒，听说好贵呢！”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过没事，我存了不少钱呢！”
“我明天就给你带。”
枫无痕微微抬手；
随着青色光芒闪过，三块玉石，便出现在少女手上。
端木蓉心中愈发激动：“隔空取物，这是书上说的，隔空取物？”
“你真的是仙人？”
“小女子先前不识仙人，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小心翼翼的将玉石收入怀中，她拍着胸口承诺：“仙人稍等，明日我便给你带酒。”
……
第二日中午；
少女拎着个篮子，满脸欣喜地踏入庙内。
缓步走到角落边，将篮子打开；
从里面取出一壶酒，一双筷子，以及，两个小菜。
“虽说，仙人不需要吃东西；”
“但光喝酒，没有下酒菜怎么行？”
“而且，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
“若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玩，仙人也太无趣了些！”
枫无痕坐起身来；
这间破庙，不知何时，已被眼前姑娘里外清扫了一遍；
看上去干净多了。
但依旧破破烂烂、四处漏风！
打开酒壶，一股清香瞬间传出。
枫无痕一言不发，仰头便猛灌入一大口酒。
咕噜咕噜～
只是片刻后，一壶酒已经全部下肚；
他没有碰那两个小菜，而是迷迷糊糊的，又倒头睡去。
酒真是个好东西呀；
能麻痹身心，暂时忘掉很多事情，获得快乐。
少女嘴角淡然一笑；
不说话没事，既然肯喝酒，那就代表有所缓和。
……
接下来几天。
临近午时，少女的身形总会出现在破庙内，也总会带着两壶美酒。
一块玉石，可以买好多东西呢；
寻常人家，两三年都不一定赚得到。
甚至，就连她和兄长的卖身契，也只需要半块玉石就能买回。
只是……她在庄子内辛苦劳作近十年，竟是连半块玉石都没凑到？
枫无痕依旧是一言不发，喝完酒便倒头睡去！
……
这一天；
少女再次来到庭院内。
不过却没有带酒，也没有带菜，脸上满是狼狈落寞之色，
手上似乎被擦破皮了，鲜血还在往外流。
她的声音中满是愧疚和不安：“仙人，对……对不起；”
“你给的玉石，本来还剩两块的。”
“可，可是，今天我买酒时遇到了一伙地痞流氓。”
“他们不仅抢酒抢玉石，还要轻薄于我；”
“我拼了命才跑出来。”
“酒没了，玉石也……也没了。”
少女着急的冷汗直流，想要跪地赎罪；
两块玉石，甚至比她的命还要贵。
根本赔不起！
可半空中，却不知多了什么力量，导致她无法跪下去。
枫无痕依旧是躺在角落里，抬手又取出块玉石。
“明天多带些酒！”
酒其实也没那么好；
只因，每次醒来，总能感受到百倍千倍的空虚、慌乱；
这时，便需要更多的酒精才能够掩掉一切。
端木蓉小心接过玉石，见仙人并未怪罪，心中激动不已，
“仙人放心，这次我一定好好守住玉石；”
“绝对不会叫人抢走了。”
少女并未离去，而是就地坐在枫无痕身边，缓缓开口：
“我有时候就会在想，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是奴隶？”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是连赎身钱都凑不齐？”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连手中钱财都守不住？”
“为什么有些人什么都不用做，靠着祖上蒙阴便能挥霍一生？”
“为什么我这么努力的活着，却怎么也活不好？”
她说了很多很多；
虽然，从始至终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但莫名的，少女觉得，这些话说出来，心中轻松多了。
……
接下来几日；
少女像往常那般，继续给枫无痕带酒。
有时候会停下来，说上几句话；
有时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再往后，少女不再每日现身，而是隔三差五才会来此；
或许她是真有急事；
又或许，她心中也觉得有些累了吧！
同样的，每次来到破庙里，少女总会有说不完的话。
“都说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你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吗？”
“仙人也会爱而不得？”
“如果我也是仙人的话，我肯定……把那些地痞流氓揍一顿；”
“如果我是仙人，那就好了！”
……
“今天，我没有给管事的老婆子问安，她就让我多洗了一倍的衣服；”
“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太恶心了。”
……
“今天皇宫里的大人物来了，那排场可真不小；”
“听说，那可是能够见到萧太后的大官呢。”
“不过，此人长得太过猥琐，而且脸上总是带着色眯眯的笑容。”
“我看着很不舒服！”
……
日升月落，潮起潮灭。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然过去四月有余！
这一日；
少女再次来到庭院里，眼神中明显浮现出慌乱之色。
“坏了，我今天去给东家送糕点时，刚好碰到宫里来的那个大官；”
“听说，这段时间，被她祸害的年轻姑娘，已经有十几个。”
“我不会也……不行……不行”
“我这辈子可没做过什么错事，老天爷，你别吓我了！”
少女内心慌乱的不行，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可枫无痕依旧没有搭话；
只是随意的挥动手臂，如往常那般，递出玉石。
“这是明天的酒钱。”
少女握住那块玉石，心中暗暗想着：“没事的，没事的；”
“我长的又不好看；”
“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绝对不可能看得上我。”
……
其实，她和她挺像的；
都爱笑，都乐观；
还有，嗯……都是女子。
可她，终究不是她！
她已经彻底消失，永远离去，不可能再出现了。
过尽千帆皆是客，再无一人是红衣！
……
第二日、
第三日、
少女一直没有现身。
……
直到第七日，端木蓉再次出现在破庙里。
她身上的衣服，由平日里的粗布衣，变成了上好的云锦；
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饰闪闪发光；
手腕上还戴着两只玉镯。
人靠衣装马靠鞍；
如今这副妆容，让少女显得更为秀丽，更为出尘。
可她的面容上，却更显苍白与憔悴。
“仙人，那李知府果然发现我了；”
“东家为巴结权贵，决定将我嫁给那人做小妾！”
“我不同意，他们就疯狂殴打我兄长，用我兄长的命来威胁。”
“我不得不妥协……”
“再有三日，就得举行入门仪式。”
说到这里，少女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跪倒在地；
“仙人……你带我走吧！”
“一旦我真的嫁给了那知府，不仅要受尽屈辱，更是随时可能被抬手杀掉；”
“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求求你出手，救我和我兄长。”
“日后，无论去哪儿？无论做什么，我都跟着你。”
少女心中明显是慌乱至极；
眼前的仙人，是她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希望。
“砰～砰～砰！”
她跪倒在地，一个又一个，不停的磕着头。
名贵头饰掉落一地；
额头上已是青了一大块，还伴随着点点血丝。
一连磕了十几个头，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端木蓉望着掉在地上的首饰，有了主意；
连忙将身上的各种手镯，玉石全部取出。
“仙人，只要你带我走，这些东西，我全部都给你。”
枫无痕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少女咬咬牙。
缓缓站起身来，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仙人，只要你能救我，我把我的身体给你。”
“我还是干净的！”
说话间，她将手缓缓伸向腰间，准备将束腰扯下。
枫无痕却是转了个身，面向墙壁，继续闭眼，一言不发。
端木蓉心中满是悲凉之色，“仙人，我懂了；”
她重新将衣服穿戴好，对着枫无痕恭敬一拜，然后转过身。
一步一步的远去。
脚步显得很慌乱，又带着些许沉重！
第二天，不见少女身影；
第三天；
破庙门被打开。
不过，来者并非是那身着青衣的少女，而是一位布衣男子。
他二话不说，便直接跪倒在地，不断磕头：
“我是端木蓉的大哥，我叫端木磊；”
“妹妹说你是仙人，是唯一能够救她的仙人；”
“求你救救她吧！”
“我给你磕头了。”
然，即便他已经磕得头破血流，话语说尽；
地面上的那中年男子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依旧是抱着酒瓶沉沉睡去。
少年毅力不凡，并未放弃，一直跪在旁边；
就那样在破庙里跪了一夜。
“为了救我妹妹，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仙人，只要你愿意出手，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
“我只要她活。”
……
“我与妹妹自小相依为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
“她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活了。”
……
“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大哥；”
……
直到第二天，望着时辰愈发接近；
端木磊心中愈发焦急。
最终只得无奈离去！
破庙中，枫无痕翻了个身，继续闭眼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