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天柱坍塌,魔族自是倾巢而出。不过在此之前,妄尘已经给他们下达过命令,让他们直接去神魔谷候着便是,静待神魔谷封印破碎,届时若是仙族又调兵过去,也好有个准备。
不过,也有一小部分的魔族被调去了东海。
此番动静巨大,仙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奈何如今飞仙宫兵力各分两派,五宗又将弟子尽数派去支援四海,一时之间,貌似调不出什么人前往神魔谷。
情况危急,总有人得挺身而出。于是,各宗长老纷纷请命前往神魔谷,飞仙宫正愁人手不足,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魔族、仙族,竟诡异地在神魔谷内僵持了起来,谁也不动手,谁也不说话。就彼此干瞪着,目光碰撞间,似有电光火石擦过,气氛剑拔弩张。
云隐宗如今没有什么人,柳辉魂灯虽灭,但却并未在宗门内掀起多大的风浪。一来,他名气不算是很大,在一众内门弟子内较为普通,二来,宗门弟子常常内斗,不是把对方给打得半残,就是给人打死。
柳辉的师尊是宗门内最小的一位长老。他前去云隐宗后山为柳辉收尸时,却并未发现有柳辉的尸体,甚至翻遍了整座后山,也未曾发现什么异样。平静得仿佛柳辉不是在此处死的。
他一度怀疑自己查错了位置,可后来顺着那魂灯所指,确确实实是后山没错。
难道……柳辉的尸体还被人给搬走了?
先前,他有想过要查出那杀人凶手,但却被宗主直接给拒绝。
原因是,两界开战在即,小事先放放。
人命竟也是小事。
他只觉得荒谬。
故此,云隐宗一众长老纷纷拉着他去向飞仙宫主请命,前往神魔谷之时,被他给拒绝了。
无人帮他查,他便自己查。
但意外的,云隐宗今日来了个不速之客。
顾双闻素来温和的眉眼,此刻也泛了些许寒霜:“让路。”
小长老冷冷地盯着他。他认得无极宗的宗主,只是眼下四海纷乱,神魔谷又被魔族盯上,顾双闻此刻不去支援,为何偏来他这云隐宗?
“顾宗主,你今日若是说不出目的,我是不会让你轻易进去的。”小长老沉声道。
顾双闻唇角慢慢弯起,语气却寒凉:“我宗弟子于你门内丧命,此事贵宗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闻言,小长老神情有一瞬的错愕。
丧命的不是他徒儿吗?
何时又变成了无极宗的弟子?
他目光冷得刺骨:“顾宗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呵。”顾双闻只是笑:“是真是假,你与我前去一看不就知晓了?”
小长老狐疑地看着他。
如此笃定的模样,难不成真有无极宗的弟子死在了此处?可云隐宗附近有结界,又安排有其他弟子看守,即便是外宗弟子进入,也需汇报一声,那弟子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思忖了片刻,仍然觉得不太可能,或许顾双闻有别的目的。
“不去。”小长老干脆道。
顾双闻无声地盯着他几秒,对方仍然不为所动。
下一秒,他慢悠悠地掏出了千机扇,猛地将笛子一端抵在对方心口上,冷勾了下唇:“既如此,那我便强闯了。”
小长老反手握住他手里的笛子,气极反笑:“顾宗主如此行径,不怕日后落人口舌?”
顾双闻不疾不徐反问:“你私藏我宗弟子尸骨,不怕来日被人诟病?”
“你……”小长老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便是这一瞬,他心口陡然一阵刺痛,整个人瞬间被掀飞旁边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双闻挥手,打开了云隐宗的结界,直接强闯进去。
小长老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站住!”
“不许进去!!”
他喊了一路,可顾双闻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像是脚下生风般,几息间就将他甩在了身后。
小长老看着消失的人影,气得原地跺了跺脚,念头陡然一转,便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顾双闻早已抵达云隐宗后山。
后山积了大片大片的雪,脚下积雪深厚,冷风如刀割。空气一片冷寒,呼吸似有一钝一钝的痛。
他脚步轻了许多,拂袖用灵力扫开积雪。
这边没有。
顾双闻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再次扫开了一片积雪。
仍然没有。
他眸色渐渐沉了下去,直到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在这一小片平坦的雪地里微微凸起,像是金属制的东西。
顾双闻身形一顿,弯下腰拂开上面的雪。
他有些疑惑,正欲伸手捡起来,忽然发觉到什么不对,眸光微凝。
不对,这不是金属。
这是……
霸剑的剑柄。
顾双闻呼吸一窒,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他几乎是颤着手握住了那剑柄,将霸剑缓缓从深厚的雪地内抽出。
抽出的瞬间,带出了底层一些雪块,那些雪块上面沾了干涸的血迹,不知已经过去多久。
霸剑的半个剑身,几乎都带有血。
不知是陆长遥的,还是别人的。
顾双闻记得。
这孩子叽叽喳喳的,在宗门内最爱添热闹。
他的师尊,也就是三长老,常常在宗门内炫耀,自己的徒儿契约了剑仙的剑,惹得旁人好一阵嫉妒,恨不得把三长老的嘴缝上,给他打晕,再把他徒儿抢过来。
此后,三长老或许再也炫耀不了了。
顾双闻叹了口气,默默地拿着霸剑起身,又扫了眼四周,仍然没有瞧见陆长遥的尸身。
他眉心微微蹙起,感到一丝古怪。
霸剑在这,那么陆长遥呢?
顾双闻握着剑柄的力度不自觉紧了一紧。
下一瞬,霸剑毫无征兆地从他手心挣扎而出,又猛地插在了地面上,震得四面积雪瞬间飞开。
一丝丝灵气自霸剑身上涌出,缓缓在一侧汇聚成一团耀眼的光芒。
顾双闻一愣,紧紧地盯着。
不过须臾,那光芒便已散去,赫然露出了一副尸身。
顾双闻眉心一跳,心脏抽了抽,凝望着那具尸身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霸剑飞回了他手心,轻轻蹭了蹭,似是在乞求他将自己主人带走。
他安静了会儿,衣袖一甩,地上便已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不留。
待到小长老赶来时,后山已经没人了。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倒是地下的雪乱糟糟一团,明显是被人翻过的。
小长老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会是来偷柳辉尸体的吧?
不对不对,方才顾宗主说,无极宗有一个弟子丧命于此,难道……
小长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
天罡阁。
妙音披上外袍,走出了屋门。
刚一出去,青姒便迎了上来,她看了眼妙音,低头抱拳:“阁主。”
“有事?”妙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嗓音懒倦。
青姒怔了下,垂下眼眸,低声道:“东海异动,若水台封印……”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眼前一阵风掠过,抬头再看时,妙音的身影已经没了。
青姒愣在了原地,思索了会儿,还是决定追上去。
她知晓,若水台的封印对妙音很重要。那封印是玉珩仙君所布下的,妙音格外重视。若不是两年前东海一战,使那若水台封印又加剧碎裂,她便不会碰到妙音,更不会被妙音所救下。
如今,若水台封印再次动荡,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作祟?
有些时候,青姒也想不通,为何好端端的,三界总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等等……
青姒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两年前,宗主派师尊前去加固封印之时,彼时的若水台不过只动摇了分毫,造不成什么影响,前去加固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但是后来,他们却瞧见一个黑袍人率先进入东海。那个黑袍人,也正是青姒要寻仇的对象,双方交战之时,他的力量让原先有些动摇的封印,更加松动了许多。东海一战结束后,妙音加固了若水台封印,百年之内是绝不可能再出差错的。
如今,若水台封印却再次动荡,极有可能是当年那人……
意识到这里,青姒的手已经无意识摁上了腰间的剑,她强迫自己忍下怒意,压下心底的仇,深吸一口气,快速赶往东海。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手刃仇人的好机会。
她曾,记住了那个人。
是魔族。
他来无影,去无踪。那魔族身上的气息,与寻常魔族大不相同,青姒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但却莫名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
……
若水高台,不见浮云。
东海海畔,风声呼啸,乌泱泱的人群,皆身披铁甲,或手执长枪,或手执长剑。
海风扑面而来,浪潮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无数细小水珠,如一场细细密密的雨丝,随着风斜斜地落到人脸上。
脚下大地震颤着,似乎随时都会裂开一条巨缝。苍穹上阴云密布,如波涛滚滚,唯有东海中央上方,天色一片明朗,无风也无云。
那是若水台所在之处。
他们这些人,目前没有一个可以靠近若水台,更别说去阻止那里头的人打开若水台封印了。
若是若水台封印打开,不等那些上古魔族出世,这三界恐怕就要先一步倾覆了。
当年,是玉珩仙君以震天锤撕裂玄清谷,引东海之流入谷。此举,极其耗费灵力,亦考验人的心志,除了他外,或许无第二人能够做到。
后人也仅仅只是将他设下的封印重新加固一番。
可是眼下,却没有一人能够阻止。
忽然间,一道神光陡然降落。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妙音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挥袖扫开两边的人,冷喝一声:“都给我让开!”
两侧的人错愕地退开,踉跄了几步。
四下里一片哗然。
妙音走到海边,腾空而起,直接朝着若水台飞去。
有人忍不住惊诧道:
“这女子是谁?她要做什么?该不会与里面那人是一伙的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一起上,也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强!”
话落,立刻就有人反驳:“上什么上?”
“上了也是死,不上也是死,还不如多活一会儿。”
那人噎了一噎:“你……”
青姒冷眼旁观,没忍住嗤笑了声。
飞仙宫的人,性子倒是差不多,都是这般的自私,冷血无情。
她本也想跟着一起去若水台的,但自己修为不够,暂且无法抵达东海中央。
“我看这仙界,八成是要完了。”有人冷笑了声:“魔界孽天柱毁,东海若水台动荡,神魔谷被魔族率先占据,即便灵息族还在,怕是也很难对付。”
闻言,人群中有一人忽地想起了什么:“灵息族?”
对方朝他看去,便又听他继续说:“我记得,昨日长生剑的剑气是不是现世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对方倏地想起来了,忙激动点头:“是啊!”
“长生剑为灵息族历代神女的佩剑,昨日却突然现世,难道……”
“神女没死?!”
那人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
昨日那异象,三界共睹,一时难以忘记。
说到这里,人群忽然就沸腾了起来。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有救了?”
“那神女为何迟迟不来?”
“……”
青姒一字不落地全部听了进去。
她微微挑眉,江挽居然解开了体内的封印,那么妙音若是还想强取她身上的护心镜,只怕是得费好一番功夫了。
不知眼下这般时局,江挽会做出什么选择?
青姒忽然间就有些好奇了起来。
她很期待。
若水台的封印,随时都会裂开。倘若妙音无法阻止,江挽迟迟不来,这三界大多是要完了。
自那日她与江挽分别之后,也不知晓玉珩仙君伤势如今怎样。若是玉珩仙君醒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青姒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海面浮动。
魔界调来的人,与仙界调来的人如今都守在这岸边,谁也不动兵戈。
她总觉得,今日东海难免一场大战。
无极宗内。
察觉到东海异动,溪云止面色沉重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他便看到了坐在院子里擦剑的常洛,于是脚步一顿。
常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了身来,瞧见他后,微微一笑:“大师兄。”
溪云止怔了下,温声道:“师妹怎么在这?”
常洛不紧不慢地将剑收入剑鞘,随后起身走到他跟前,抬眼看着他:“师兄,过两日我有事要离开一阵子,无极宗,可能得多麻烦师兄了。”
闻言,溪云止微微蹙眉:“离开?”
常洛轻描淡写地道:“嗯,一些小事。”
“藏书楼,也得劳烦师兄替我看看。”常洛笑了笑:“回来给师兄带好吃的。”
溪云止:“……”
他还是不理解,怎么每次偷吃都能被常洛给抓到。
“好。”溪云止叹道:“师妹早些回来,这些日子外边不太平,安全为上。”
常洛微微颔首,望着他片刻,欲言又止,终道:“师兄保重。”
溪云止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预感似的。
落雪虽停,冷风依旧。
恍惚间,两年前东海一战的记忆,似乎在他脑海中闪烁不停。
他怔怔地望着东方的雷云。
下一秒,人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