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骜想了一下,遂道:
“您的意思是说人体,或者说人身上的阳气如果是散发热量的热水,那用童子尿养大的蓑草制成的蓑衣作用便和暖气片一样,是为了扩大了散热面积的东西,让效率被提高了?”
“很准确,就是这个意思。一件好的‘亡命披’和‘横死裳’能把固定的阳气扩大数十倍,哪怕是差一些的也可以增强几倍没问题。
你的本身已经够强了,但去那种鬼地方没有嫌阳气多的,所以穿上它,继续放大一下,说不定连扫帚都用不着几次,就能把扛不住的给直接烧死。
至于镜子,本身没什么稀奇的,潜水镜改的,不过上面的符文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有它在,那些死鬼便无处藏身,你能清清楚楚看到,不然两眼一抹黑要怎么打?”
“懂了。先生——”
后话未出,军师已摆手打断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把你送过去的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一直听着的水欢道:
“我可以一起吗?”
“丫头,你觉着呢?”
对面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遂道:
“虽然很想去,但貌似的确不合适......可要在这里待着等消息,也有点放心不下。”
“这个不必忧虑,我会开‘直播’的,届时项骜在那边的情况,这里能看的清清楚楚。”
“真哒?好神奇!”
水欢说完这话也感到了不妥,自问大概是与他认识这么久,一次次碾压敌手,一次次绝境逢生下已经给其种下了无往不胜的印象,以至于任何情况摆在面前,总能风轻云淡处之。
但去掉这层滤镜,项骜此次要做的仍是凶险无比的活计,这么嘻嘻哈哈好像要去郊游一样的态度,终归是不像那么回事,所以片刻后整理了一下表情,接着道:
“我也不懂这些,只能让你一定小心,平安回来;万一不行的话千万别逞能,你想帮王娅迪平事可也得想想这里还有我呢。”
“小场面,别往心里放;而且你不是喜欢看恐怖和悬疑电影吗?这次既然能直播,那一定好好看看,我可是主角,从一个观众的角度见识一下我怎么打鬼。”
项骜本人却是更轻松,说这话时甚至还是脸上挂笑的。
而水欢用力攥了攥他的手,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并对军师道:
“这个有时间限制吗?”
“理论上是没有,但活人在那种地方待的越久对身体越不利,他虽然不能以常人度之,可亦尽量不要久留。
所以我设置了一个‘定时器’,三炷香过后,阵法会自动重启将人召回来,不管做到什么程度了。
一次不行可以下次,原则上不要伤到自己为准。”
“如果规模和我想象的差不多的话,三炷香四十五分钟左右,足够了。”
“恐怕比你想的要大,不过也不会大很多,你应付的来。”
军师说着已经起身绕过了面前的大桌,走到了前面空间最大的位置,那是个两个沙发相对的中间,地上铺着厚重柔软的地毯,随后拿出两个蒲团摆在地上,道:
“坐下。”
对面而坐后,他接着说:
“排除一切杂念,在心里不断默念这段话。”
项骜听闻此言的同时也接过了一张小纸条,条子上用黑笔写着一段话,不过关键不在内容上,乃是构成这句话的字看着眼熟,很像汉字,可仔细瞧就能发现一个也不认识,比划也比常用字多了好几倍,很有些那年刚刚兴起的“火星文”的感觉,只是相比那个,这个在结构上要更复杂。
继续往下,还能发现这军师挺贴心,在每个字下面还用汉语拼音做了注释,方便迅速拼出读音。
他随后一边拼一边在脑袋中翻箱倒柜找了一番,想到了和眼前有些类似的东西,便在拼完后问道:
“这看起来有点像契丹文?”
“好见识,的确是契丹文,能再看出来点别的吗?”
“关于这方面的文献不多,因为这种文字只在辽国的贵族阶级流行,所以保存下来的实物很少;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才重新被发掘出来进行解读工作,一共有三千多字可只发现了一千左右,并且破译出意思的还很少,所以考古界在这方面的进展不太多。
我在一些杂志上级见过碑拓上刻的契丹文,不过和这个好像不太一样,这个比划明显多一些。”
“你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你在碑拓上看到的是‘契丹大字’,主要用于书写碑文、皇帝墓志铭、记录历史大事件等正式场合。
而小字则多用于日常书写和口语,小字存世的数量比大字更少,因此你没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书籍里见过很正常。”
“原来如此,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坐标,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它之所以会用契丹文来书写,据我所知是创造这套法门的那位高手生活在北宋时代,他是个辽国人,但自有于中原长大,年少时拜了名师学艺,学成后也做了不少好事,后来荣归故里返回了家乡,便用两种文字将平生所学写了下来,其中一个是汉字,另一个就是契丹小字。
只可惜金国灭了辽国,这些珍贵史料也没能保存下来,随着战乱一起灰飞烟灭了。
我呢,一直有一个小愿望,就是破译出来整句话的意思,让汉字版重现天日,所以你所知道的那些契丹文解读工作,里面常年有我的一份资助。”
“既然发音都已经有了,这还不够吗?”
说话的是水欢。军师闻言只是反问:
“丫头,如果我给你一句英文,并在下面标注如何去读,那你能通过这个就理解它本身每个词的含义吗?”
“哦——好像是这个道理。”
“好了,既然念的通顺了,那从现在开始,按照我方才说的做吧。”
项骜点头,然后闭眼静心开念。
对于常人来说突然摒弃一切杂念是有相当难度的,但对于他这个能随时随地用“达芬奇睡眠法”入睡的人来说却没什么挑战,所以进入状态的速度非常快。
还在对面等时机的军师本以为得至少等上个十几二十分钟的,没想到秒秒钟后眉心已经有了一片拇指大小的红晕,那是“可以了”的象征。
军师马上左手掐了一个诀,在右手的手心和手背快速写了写什么后向前一点,指尖不偏不倚点在了那片红晕上。
放在办公桌对面香炉里竖着排成一排的香中第一根也在没有人为点火之下自燃了起来,计时就此开始。
而对于项骜来说,原本近乎于冥想的空洞思维中只有那句坐标在反复回响,在额头传来触感的刹那,仿佛突然置身于一阵巨大的吸力之下,这吸力似是将自己吸成了一根长条,在一阵完全不能由己的快速抽离中,一切成了空白,只有无尽的虚无。
当意识再次上线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深宅老院的门口。
从巨大的外部长宽,再到院墙内高低错落的屋子数量之多,理解了军师为什么说的“大”是什么意思,就单论规模来言,面前这个已经不次于晋地号称“民间故宫”的“王家大院”。
而天空不是黑天也不是白天,没有月亮更没有太阳,只是一片愁云惨淡,类似暴雨即将到来前的极致阴天,光线刚好能够将事物看个七七八八,而想要瞧得真切,就必须走得近一点才行。
院子的附近,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面长着高矮不一的黄色杂草,面前也没有路,这让一栋建筑杵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好似它是从一堆乱草中“长”出来的一样。
项骜知道这是到了那个“气泡”里了;而院内,自然是那帮脏东西的老窝。
想到这里,抖了抖手中的大扫帚,走到规模已经和城门楼有的一拼的正门跟前,先左右一边一下,将头顶挂着的两个写着和王娅迪吐出来的黑色“囍”字一样字体的纸灯笼打落,接着卯足了力气飞起一脚蹬在两扇木门的中缝上。
说实话,项骜也没料到这一脚破坏力这么大,简直比冲城锤还要夸张,因为门板不是被踹开了,而是被踹飞了。
它们顺着受力的方向朝着院内飞了进去,而一起飞进去的还有一群面色煞白,身穿粗布衣裳的小鬼,打眼一看数量至少在三位数左右。
看打扮,估计是这家曾经的家丁,应该是做好了应对自己过来的准备,因为这些家伙不仅在堵门,各个后背还背着武器。
只是与门一起飞的那些似是和门板一样遭到了不可承受的巨大伤害,纷纷化作黑色的液体顺着地面流向低处不见了。
剩下的那些,已经将家伙拿在手中,类型上堪称五花八门,什么流星锤、镰刀、哨棒、链枷棍等等不一而足。
接下来便是一场虎入羊群式的大战,之所以能用得到这个词,是因为除了项骜势不可挡之外,身上的蓑衣起了大作用,若留意去看,能影绰绰的看到上面有一层淡黄色光晕,那是已经被放大到近乎于实质的阳气。
有这层如同“立场护盾”的能量保护,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小鬼们却丝毫无法近身,最重要的是不仅它们靠不过来,连掌中的武器也一样,比如抡过来的锤棍、砍过来的刀剑,全在与光晕接触的电光火石间被震碎了,碎成了一条条黑色的絮状物,洒落一地。
而这边手里的大扫帚可不会留情,似风扇一样舞动起来,上演了一出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凡是给扫到的,无不是挨着死沾着亡。
至于死相,则与最初和门一起完蛋的那些一模一样。
项骜随即乘胜追击,以砍瓜切菜之势往里杀,一路所向披靡,没有哪只小鬼能在他的扫帚下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