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郁连夜赶来青城。
抵达医院的时候,江清浔已经住进了普通病房。
他推门进去,病房里只有江清浔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正闭目养神。清隽的面庞没太多血色,看起来,颇为憔悴。
“太子爷,怎么样,命还在不?”冯郁的语气略微有些调侃,但眼神却难掩忧色,来回在他身上打量。
“死不了。”
江清浔声音淡淡,视线有些失焦,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冯郁觉察出一丝异样:“你的眼睛又看不见了?!”他上前,伸手在江清浔的面前挥舞了两下。
见他毫无反应,皱紧了眉:
“火势太大,估计是被困在里面太久,也有可能是木梁砸下来的时候,炸开的火星子不巧灼伤了眼睛……”
江清浔有些空洞的目光,望着前方。
木梁砸下来的一瞬,他的视野出现过短暂的昏暗,可之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那时周围的火焰炙热灼烧着,随时都有可能烧到他和叶寒酥的身上,而他又被木梁压到吐血,受了重伤。
叶寒酥不肯放弃,吃力扶着他下楼,有好几次险些滚下台阶。
他不忍心拖累她,劝了她多回:“酥酥,自己先逃出去,这样下去不行,实在是太危险了。”
奈何叶寒酥苍白着一张小脸,明明害怕极了,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回答他的,一次次都是拒绝。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你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出去。”
……
最后,他撑不住昏了过去,又哪里还有机会,去在意这点异样……
再醒来,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的世界又回到了最初,除了无边的黑暗,一丝光亮也照不进来,连同他的心也随之跌落。
冯郁问他:“医生和叶小姐,都知道你眼睛的状况了么?”
江清浔的神情,这才有了些许动容。
“先别告诉她。”他低声嘱咐。
“就是怕叶小姐担心,你也不能瞒这么久不说啊!
我要是来得晚,医生又不知道情况,万一得不到及时的诊治,你不怕这样瞎一辈子么?
到时候,看叶小姐还要不要你!”
冯郁没好气道。
江清浔死寂的心,在听到她的话后,升起了一丝希望。
“你能治好?”
冯郁白了他一眼:
“还不知道,得看接下来的检查结果。
算了,我先去趟医生值班室,跟医生沟通一下你的病情。”
他说着,就匆匆走了出去。
然而这不确定的回答,让江清浔的心,又再次跌入了谷底。
护士进来,换了新的输液瓶,顺手打开了病房里的窗户透气。
涩涩的冷风吹了进来,江清浔躺在病床上,从身到心一片寒凉,薄被也温暖不了他。
冯郁来之前,叶寒酥守了他整整一夜,身上只有套脏兮兮的单薄睡衣。
怕她累坏了,清晨的温度又有些低,是以他一转到普通病房,就好劝歹劝,把人劝回了莘亭山水别墅休息。
私心里,也是害怕她发现自己眼睛的异样……
护士关上门,离开了病房,江清浔掀开身上的被子,赤脚下了床。
他摸索半天,取下吊着的输液瓶,想寻找什么,修长的腿却被身侧的高凳绊住,朝斜后方直直摔过去。
手背因为他突然的举动,青筋鼓了起来,针头扎破了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珠立刻喷洒而出。
冯郁去而折返,急忙扶住他。
“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呢?看不见就老老实实躺着呗,我的魂都要被你吓飞了!这么大高个要是倒下去,轻则崴脚,重则脑震荡。”
江清浔站稳,脸色有些黑:“扶我去卫生间。”
冯郁笑了,一脸秒懂。
“急了?”
江清浔抿紧唇,没搭理他。
他住的是VIp病房,房间里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只是如今看不见,不容易找到。
冯郁接过输液瓶,高高举过肩膀处,扶着他去了卫生间。
忙活一通,等回到病床前,忍不住吐槽道:
“你这情况……就是不告诉叶小姐,她早晚也会发现的啊,瞒得了一时,可又瞒不了一世。”
江清浔任由他重新替自己挂上点滴。
沉默良久。
突然开了口:
“我打算离婚。”
冯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婚?
不是,太子爷,你开玩笑的吧?!”
他江家太子爷,有多爱叶家这位小公主,满世界都知道。
冯郁无比确信,就算随便从路边拉一只猫猫狗狗,也能滔滔不绝,说上三天三夜。
更何况他这……哪次受伤,不是为了叶家小公主?!
现在却说要离婚!
病房外。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刚好被换了身衣服匆匆赶回医院的叶寒酥听见。
落在门把手上的手一僵,她迟迟没了动作。
瞒着什么?
江清浔要和她离婚……
叶寒酥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来神,与此同时,心里滋生出了巨大的委屈。
以至于,冯郁和江清浔的对话,她都没了再听的心情,整个人失魂落魄,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的两人,浑然不觉这一段小插曲。
江清浔压下心头的苦涩,对冯郁徐徐说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这场火多半是江祁年的手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我没法奈何他。
他利用酥酥,给我下了这个套,逼得我不得不主动往里跳,也变相的让酥酥陷入了绝境。
如今只有让酥酥和我撇清干系,才最为安全。
酥酥她……原本就不该承受这些,这是江家上一辈带来的恩怨,是我一个人的劫难。”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江祈年他还不死心?”
冯郁陷入了回忆。
江家这位二爷,他小时候见过几回,江老爷子在世时宠得很,人前人后总是众星捧月,乌泱泱围着一圈人。
他记得最深的,是江清浔十岁生日宴。
那天下着大雨,电闪雷鸣,江家后花园的灌木丛里无意钻进来一只流浪狗,灰扑扑的,浑身沾着污泥,毛发也打了好几处结。
小狗运气差,好死不死,挡了江祈年的路。
“这么丑的小畜生,也敢闯进我的眼睛。皮剥了,扔出去吧。”
江祈年一抬手,身边的保镖蜂拥而上。
那只小狗就这样被逼到了角落,无处可逃,惨叫声连连,给冯郁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时隔多年,他仍然挥之不去。
那时候冯郁就知道,江家这位二爷,骨子里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