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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溺水,溺亡在一片尸海之中。她挣扎、撕咬、撕扯着,奋力让自己浮在水面上。那些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死者,此刻却反过来攻击她。她孤身一人,而他们数量众多。他们一心只想把她拖下去,让她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然后取代她的位置。她感觉自己在滑落、在下沉,她知道一旦沉得更深,就再也无法浮起来了。

纯净而明亮的光,穿透了灰暗的天空。光的后面,有一张脸。她看不清那张脸,但她知道那张脸是为她而来的。那张脸的主人一直都守护在她身边。她无声地呼喊着,伸手去够那道光。

那道光有了回应。

有什么东西朝她伸了过来,她急切地用手指抓住了它。是一根绳子,又细又打着结。它很脆弱,但却是她仅有的依靠。她紧紧抓着绳子,绳子开始将她往光亮和自由的方向拉去。

但想要逃离这片尸海的不止她一个。从她腿上垂挂着一串尸体,它们相互攀爬着,也在奋力摆脱困境。

她上升的势头减弱了,速度也慢了下来。绳子在众多死者的拖拽下绷得紧紧的,开始磨损。她紧紧抓着,决心战斗到最后一刻。但她坠落、消失在海浪之下、再也无法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皮包骨头的身躯躺在沙滩上,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她的皮肤冰冷,冷得过分了。曾经是她朋友的这个躯体,对她的触碰没有丝毫反应,但那双眼睛——那双暗沉、一眨不眨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脸,像猫盯着晃来晃去的美食一样,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动。

围在她们周围的克维尔德、扎莉以及一群人鱼村民,都静静地站在那儿,呆若木鸡。就连流浪狗看上去都一脸困惑,这可是她很少在它脸上看到的表情。

“鲁希迪?”萨斯基娅说,“你还在里面吗?要是能说话就说点什么呀。”

鲁希迪的嘴唇微微张开,但没有发出声音。

“没关系的,”萨斯基娅说,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试着眨眨眼睛。”

慢慢地,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那具尸体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萨斯基娅如释重负,感觉又一轮泪水夺眶而出。鲁希迪或许是遭遇了……挫折,但她还没离开。萨斯基娅伸开双臂抱住朋友,感觉到那冰冷的皮肤贴着自己的身体。矮人没有回抱她,但现在还不需要。

“我们总会挺过去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她低声说道。

“萨斯基娅……只是眨了下眼而已,”克维尔德说,“这可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们很容易就能验证一下,”萨斯基娅说,“鲁希迪,要是你知道我是谁,就眨下眼睛。”

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那他呢?你知道他是谁,对吧?”她指着克维尔德说。

又眨了一下眼。

“那他们呢?”她看向那些睁大眼睛的人鱼,他们正围在周围。他们看着鲁希迪,眼神里……不完全是恐惧,但近乎敬畏。

矮人的眼睛一直坚定地睁着。

“看到了吧?”萨斯基娅说,“鲁希迪以前从没见过驭浪者,所以她没理由知道他们是谁。但她认识你和我。就是她没错。”

“我……愿意相信,”克维尔德说,“只是……从来没有人能从冥界回来。从来没有。”

“真的吗?”萨斯基娅说,“在我们见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之后,你还觉得这难以置信?鲁希迪是个死灵法师,还是我的附庸,所以谁说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回声——就不能回到她的身体里呢?”

“死灵法师能操控死者的血肉和骨头,”克维尔德说,“仅仅是血肉和骨头而已。灵魂回声……它们是回不来的。就算是死灵法师也没法把灵魂回声召回身体里。就算是坐在琥珀王座上的暴君也做不到。”

“嗯,有人能做到,因为鲁希迪的女儿就回来过,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在纺锤之战的时候,”萨斯基娅说,“你可能没在那儿见到她,但我见到了。鲁希迪也见到了。要不是娜迪,那天选民可能就把我们全杀了。”

萨斯基娅一提到她女儿的名字,鲁希迪的嘴就张了张又合上了,但还是没发出声音。

“那个骨爬行者?”克维尔德说,“那个折断选民之剑的家伙?”

“对,我觉得就是她。还有我爸爸——卡尔本,他还在我的梦里出现过一阵子呢。我不确定他算不算,因为他没有实体,而且他在其他世界还有别的化身。不管怎么说,我的观点还是成立的。在我看来,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群人鱼分开了,给一位年长的人鱼让出一条路来。他脸上的皱纹是萨斯基娅在人鱼族中见过的最深的。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链子末端,有个发光的琥珀吊坠,随着他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上前,被一根多节的拐杖支撑着,吊坠也跟着晃来晃去。他用一种又尖又沙哑的声音说道:“海洋之灵希望我来检查一下这个还魂尸。”

萨斯基娅眨了眨眼,“海洋之灵?还魂尸?你在说什么呀?”

他指了指拍打着岸边的海浪,“海洋之灵。”然后又指了指鲁希迪,“还魂尸。”

她正要开口说话,扎莉插话道:“您是一位贤者,对吧?”

这位年长的人鱼点了点头,萨斯基娅觉得这就是表示肯定的意思,“希尔米尔,贤者中的第一人。我叫这个名字。”

扎莉转向萨斯基娅,用她们自己的语言说道:“我们一起赶路的时候,驭浪者们跟我说了很多事。他们认为大海是由死者的灵魂回声汇聚而成的。他们伟大的贤者们会聆听这些回声,从中学习。”

“他好像觉得自己知道鲁希迪这是怎么回事,”萨斯基娅说,“你听说过还魂尸吗?”

“没有。我去让他解释一下。”

扎莉照做了,希尔米尔告诉他们:“她是个还魂尸:一个从海里被捞出来的灵魂,回到了她的躯壳之中。”

“是海洋之灵告诉你这些的,对吧?”扎莉问。

希尔米尔又点了点头,“海洋之灵告诉了我很多事。海洋之灵告诉我,你是我们失散已久、从远方海岸归来的表亲。海洋之灵说你和一个恶魔同行。海洋之灵希望我检查一下这个还魂尸。”

萨斯基娅深吸了一口气。他可能有点古怪,但很明显,那些所谓的海洋之灵告诉他的事里有几分真实。这儿确实有真正的魔法,并非只是迷信。也许和她自己掌握的知识魔法有点类似?

“好吧,希尔米尔,”萨斯基娅说,“那你看看,然后告诉我们海洋之灵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这位年长的人鱼慢慢地、带着明显的不适,跪在沙滩上,然后俯身下去,直到鼻子几乎要碰到鲁希迪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的吊坠垂落在她的喉咙处,一碰到她的皮肤就亮了起来。矮人对他侵入自己的私人空间没有丝毫退缩或表现出任何不安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希尔米尔哼了一声,嘎吱作响地站起身来,“我得准备一个唤醒仪式。”他说着,便开始一瘸一拐地走开了,拐杖戳在沙滩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什么?”萨斯基娅说,“你看到什么了?”

“海洋之灵希望我唤醒她沉睡的躯壳。”希尔米尔头也不回地说道。

“啊?”

“她的躯壳就是她的凡人身躯,对吧?”扎莉说。

“她的身体可不只是在睡觉,”萨斯基娅说,“它他妈的已经死了呀。”

“这位贤者认为他能唤醒她,”扎莉说,“我们应该跟上去,对吧?”

“我想……”

毕竟她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了。她抱起鲁希迪——她好轻啊,几乎就只剩皮包骨头了——然后跟在这位行动迟缓的贤者身后。

他们沿着一条长长的、风很大的路,走到了一个可以俯瞰汹涌大海的小悬崖上。希尔米尔的房子看上去不过就是个摇摇欲坠的小屋,危险地坐落在悬崖边缘。像他这样在村民中备受敬重的人,却住在这样一个陋室里,感觉挺奇怪的。他难道是那种不贪恋世间财物的修行者之类的人吗?

小屋墙壁的架子上高高地堆满了一瓶瓶液体,还有装着干植物和动物部位的容器。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套复杂的管子和容器组合。就在这时,她意识到了,这不是他的家,而是一间炼金实验室。

“你认得这些药剂里的哪几种吗?”她问扎莉。

“回春药剂,”扎莉指着放在地上的一种红棕色混合物说,“是用巨怪的血制成的。”

“我得弄清楚这里面还加了别的什么东西,”萨斯基娅说,“我注入了阿尔利石的血液,离开我的身体后很快就失效了,但我想这些药剂的药效应该能持续更长时间。”

“如果保存得当的话,能持续半个月,”扎莉说,“我知道怎么制作它们,但希尔米尔的这套器具和我们家乡用的不一样。”

“他们在这儿可能也能获取不同的原料,”萨斯基娅说,“我的神谕者视野或许能帮我们找到并辨认出替代原料。不过等他做完……他正在做的事,我们得问问他。”

这位贤者嘴里念念有词,从架子上抓起各种各样的药剂、容器、火把以及一些认不出是什么的小玩意儿,然后把他们领到了屋外。他带着他们来到悬崖边一块烧焦的圆形地面处,周围有五个熏黑的火盆。“还魂尸必须躺在那儿。”他指着圆圈的中心说道。

萨斯基娅把鲁希迪放在他指的那个位置上。

希尔米尔按照一种奇特的顺序点燃了火盆,在圆圈里来回穿梭,边走边撒下一种黑色粉末。等他走到第四个火盆的时候,萨斯基娅发现他走过的路线构成了一个五角星。尽管有疾风吹过,本应把浓烟吹散,但一团刺鼻的浓烟还是笼罩在了这个区域。

村民们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村民牵来一头肥硕、咩咩叫的牲畜,走进圆圈,把它拴在了一根柱子上。那是……?哦,糟糕,那是要用来祭祀的,对吧?

果然,希尔米尔准备好场地后,抽出一把长刀,开始吟唱……确切地说不是词语——至少她的神谕者翻译器识别不出那些是什么——而是一连串简短的音节,节奏和音量逐渐升高。当吟唱达到高潮时,他猛地把牲畜的头往后一拽,挥刀划过它的喉咙。牲畜瘫软地倒在了他的脚下。

他手一挥,把牲畜的血溅到了鲁希迪的脸上。只听“砰”的一声响。他皱了下眉,揉了揉手腕。而矮人对他的这些举动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萨斯基娅。

贤者又吟唱了一会儿,然后围着鲁希迪转圈,往她身上撒着灰白色的粉末。

希尔米尔停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起。他的吊坠亮得比太阳还耀眼,他用众多声音同时说道,那些声音像海浪拍打沙滩一样,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醒来吧,海洋的姐妹,”那些声音低吟着,“醒来!醒来!成为我们的手,我们的眼,我们的声音。”

火盆里的火熄灭了。一切都静止了,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鲁希迪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萨斯基娅的脸。她没有眨眼,没有说话,甚至连一块肌肉都没动一下。

几分钟过去了。有人咳嗽了一声。

“我不明白,”希尔米尔挠了挠头顶的秃斑,说道,“海洋之灵吩咐她醒来的。这本该足够了呀。”

“显然并没有,”萨斯基娅说,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怒气。这一切难道都是骗人的把戏?这位贤者或许真有魔法,但他还是有可能蒙蔽大家的眼睛,假装拥有他其实并不具备的能力。难道她的朋友就要永远被困在这具腐朽的身体里,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吗?

沮丧的她把鲁希迪从圆圈里抱了起来,“很抱歉,萨斯基娅,”克维尔德说,“我们再另想办法……”

“另想什么办法?”她厉声说道,“再找另一个骗子吗?”

“另找别的办法。”克维尔德说。

“公主应该休息一下,”流浪狗说,脸上满是同情的褶子,“明天会好起来的。您等着瞧吧。”

“你们这儿有我们今晚能睡觉的地方吗,对吧?”扎莉问其他的人鱼。

“有的,风暴掌控者,”一位年轻的、怀着身孕的女子说,“我们有适合人鱼、巨怪以及……其他客人住的住处。这边请。”

那天晚上,萨斯基娅躺在鲁希迪身边,尽管疲惫不堪,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个极其明显的事情,但她那缺觉的大脑就是迟迟不给她那个她迫切需要的答案。

她看了看神谕者界面上鲁希迪的镜子。还在那儿,依旧灰暗,透着死亡的气息。代表她朋友魔力供应的蓝色小瓶里,液体依旧只有四分之一满——

萨斯基娅猛地坐了起来,头差点撞到低垂的拱门上。

她心想,我真是个笨蛋。

自从他们登上这座岛以来,她就一直感觉到自己那浩瀚的魔力海洋在不断地被拉扯。即便现在,在她的附庸们本该入睡的时候,这种情况仍在发生。加雷恩和努伊勒或许醒着,又或许即便在睡梦中也维持着法术。但这种拉扯感比她平常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要强烈得多。而她现在意识到这可能是怎么回事了。

鲁希迪召唤出来的僵尸和骷髅不需要吃喝呼吸。但它们总得靠某种东西提供能量,对吧?那种东西就是魔力。要是处于现在这种状态的鲁希迪也是如此呢?要是她仅仅为了维持自身存续就需要魔力呢?要是萨斯基娅限制了鲁希迪的魔力供应,其实是在让她挨饿呢?

当然,她这个想法可能完全错了。但值得一试,对吧?她又一次咒骂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一点。

萨斯基娅在脑海中慢慢地往那个蓝色小瓶里注入魔力。在注入到三分之二刻度之前,她感觉到从自己这儿被抽取的魔力相应地在增加。在那之后,抽取量开始趋于平稳。

鲁希迪的后背弓了起来。她嘴里发出一声嘶嘶的叹息。她的眼睛先是疯狂地左右转动,然后对上了萨斯基娅的目光。

“萨斯基,”她用一种气喘吁吁、咯咯作响的声音说道。她咳嗽了一下,咳出一口凝结的血块和黏液,“小心点,萨斯基。我不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鲁希迪喘着粗气,挣扎起来,对着墙壁又抓又挠。而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变了——或者说是好几种声音合在一起在说话,“哦,空气的味道真好啊!海洋的姐妹,我们——不!你在干什么!?”

她的朋友在床上瘫了几秒,然后坐起来,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她的眼中满是惊恐,这是萨斯基娅很少在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它们在我身上到处爬,萨斯基!我……觉得我拦不住它们了。”

萨斯基娅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翻腾的情绪平静下来,以便能理性地思考当下的状况。现在可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就在片刻之前,鲁希迪说话时还带着那些所谓海洋之灵的声音。显然,这是某种附身现象。鲁希迪回来的时候,它们也跟着回来了。而现在它们在争夺她身体的控制权。

希尔米尔的唤醒仪式就是一场骗局,但并非萨斯基娅原本以为的那种骗法。哦,他或许相信自己说的话,又或者至少是精心挑选过用词的。她的神谕者真实感知能力并没有检测到彻头彻尾的谎言。但他与之交流的那些灵魂可并非出于好心想要帮助鲁希迪。它们一直想借机重返生者的世界。那才是那个仪式的真正目的。

哼,去他的吧。

“好吧,我该怎么做?”萨斯基娅说。

但此刻回望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是鲁希迪的了。矮人如闪电般朝门口冲去。

萨斯基娅更快一步。她单手就抓住了正在挣扎的矮人。

“哦,你可别想跑,”她说。她朝朋友们喊道,“呃,来帮下忙呀!”

流浪狗猛地冲进门来,几秒后克维尔德和扎莉也跟了进来。在她匆匆向他们解释了情况后,流浪狗按住了鲁希迪,而萨斯基娅则坐下来,试着想办法进行一场驱魔仪式。

“我们回不去了,恶魔!”那些灵魂哀求道,“求求你,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会帮忙的——”

“我可不这么想,”萨斯基娅说,“你们侵占的是我朋友的身体。而且她希望你们离开。”

她不理会它们的哀求与威胁,激活了界面上鲁希迪的镜子。当她激活查看时,看到的景象出乎她的意料。她正挂在一根绳子上,高悬在汹涌的海面之上。那不是普通的海水之海,而是由尸体组成的海。死者紧紧抓着她的腿,还有下面的绳子,有些甚至已经爬到了她身上,伸手去够那穿透云层的琥珀色光芒。

她本能地知道,那光芒来自她自己。而那根绳子代表着她和鲁希迪之间的契约,是附庸契约,又或者……是某种更深刻的关系?从和父亲在梦里的交谈中,她得到的印象是,附庸契约会随着附庸的死亡而终结,但显然在这里并非如此。

那些尸体显然就是死者的灵魂。它们全都是寄生虫,必须得除掉。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鲁希迪?”她问道。

“萨斯基,我能听到你说话。你怎么……?”这声音不是从她的耳朵传进来的,而是通过镜子里的景象传来的。

“别管那个了,”萨斯基娅说,“你是个死灵法师。这些都是尸体。你就不能,嗯,把它们弄走吗?”

“我已经试过了,”鲁希迪说,“我的魔法在这个地方不管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是真正可怕的来世,还是只是另一个隐喻性的梦境空间呢?如果非要猜的话,她觉得是后者。

“再试试,”萨斯基娅说,“我已经重新启用你的魔法了。”

实际上,她只是增加了朋友的魔力供应而已。但她没时间解释这个了。而且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这也无关紧要。在梦境中,信念的力量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她的朋友相信自己的魔法在这里能起作用,那它就能起作用。

鲁希迪沉默了好一会儿。萨斯基娅能感觉到她在抽取额外的魔力。也许这终究不只是隐喻性的情况呢?她踢开那些抓着她腿的尸体。其中一具掉了下去,在掉落的过程中“砰”的一声爆开了。四肢和身体部件四处飞溅,掉进了下方的海里。

“谢谢你,萨斯基,”鲁希迪说,“现在该让这些死者各归其位了。”

她抬头看向那些爬到她身上、把她挤出自己身体的尸体,就是那些此刻还在用她的嘴说话、哀求她不要这么做的家伙——

它们的碎片如雨点般从空中落下。

看着这场屠杀般的景象展开,萨斯基娅心里涌起一种既释然又恐惧的奇怪感觉。她真希望这个地方只是个隐喻,希望她的朋友实际上并没有消灭它们的灵魂。没人该遭受那样的命运。嗯,几乎没人该遭此厄运。

受到鼓舞的鲁希迪把目光转向下方,开始让那些顺着绳子往她身后爬的尸体解体。她沿着绳子一路往下,直到那座由死者堆成的“塔”坍塌了,绳子也挣脱开来,剧烈地左右摇晃着冲向天空。那层乌云散开了,然后……

她抬头看到了流浪狗皱着眉头的脸。

“放开我,你这个大笨家伙,”鲁希迪抬头瞪着巨怪说道。

“是她,”萨斯基娅确认道,声音有些哽咽,“真的是她。”

流浪狗刚一放开矮人,萨斯基娅就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鲁希迪的皮肤依旧冰冷、毫无生气,她的心脏也仍然没有跳动,但她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没那么像骷髅了。她可能永远也没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但也许假以时日,再穿上合适的衣服、化化妆,她就能冒充一个活着的矮人了。

“这都是我的错,”萨斯基娅哽咽着说,“我真的很抱歉。我真希望我能——嗯,至少你还是……你自己。”

“你也可以放开我了,萨斯基。不是说我不高兴见到你啊。”

“那你感觉怎么样?”萨斯基娅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把朋友放下来问道。

鲁希迪皱了皱眉,“挺奇怪的。感觉不到我的心脏了。而且我的尸体感知能力告诉我,这儿就有一具尸体。”她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那你……能接受这样吗?”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我想可以吧。我改变不了这状况。我的魔法能防止身体腐烂。我脑子还清醒着呢。我觉得变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多少坏处。”

“半死不活,哈?我觉得这说法比我原本想的那个要好。那么,你不会……渴望吃脑子或者想吸血吧?也不会讨厌大蒜或者阳光吧?”

鲁希迪歪着头,“很可能你的血再也没法治愈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先假定全都没有这些情况吧,除非你告诉我有别的情况。”

这么说来,她不是吸血鬼也不是僵尸。那她到底算是哪种不死生物呢?是巫妖吗?这倒是符合死灵法师的设定,但巫妖会把自己的灵魂存放在命匣之类的外部容器里,这样即便身体被毁了,它们也能复活。如果鲁希迪的灵魂不在她自己身体里,那它在哪儿呢?

毫无预兆地,她的朋友跳到了空中,跳得比她这种身材的人本该能跳到的高度要高得多。萨斯基娅惊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矮人倒挂在房梁上,朝他们咧嘴笑着。

“我觉得我挺喜欢这半死不活的状态的,”鲁希迪说着,轻轻落在地上,还做了个侧手翻,“是啊,我可太喜欢这样了。”

萨斯基娅紧张地笑了笑,“咱们别太着急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体能承受多少呢。”

“最坏能怎么样呢?我再死一次呗?”

“不,最坏的情况是你炸成一堆肉块和骨头,还得我来收拾。”

鲁希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我最好还是别对自己施个让尸体爆炸的法术了。”

“对,千万别。”萨斯基娅感觉一阵近乎疯狂的笑声从心底涌了上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地上笑得肚子疼了,边笑边擦着涌出的热泪。

鲁希迪拍了拍她的后背,“谢谢你把我带回来,萨斯基。发生的这些事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没吸收那些阿尔利姆,我的病情也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它要了我的命。很可能在秋末之前我就撑不住了。事情这样发生,在这个时候发生,其实更好。现在我可以一路帮你了,而不是成为你的负担。”

“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负担。我……”萨斯基娅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的朋友。她还没跟鲁希迪说过在火花岛上发生的事呢。那她是怎么知道……?

克维尔德看上去又高兴又困惑,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鲁希迪,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扎莉则笑容满面地也加入了拥抱。这位风暴掌控者和鲁希迪不算特别熟,但一起旅行,哪怕时间很短,也让她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情谊。

流浪狗朝他们点了点头,“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很高兴软乎乎的朋友能回来。”

“回来真好啊,狗狗,”鲁希迪说。

结果,希尔米尔看到鲁希迪完全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可就没那么高兴了。显然,那些海洋之灵一直在向他表达不满呢。“你们给我离开,”他命令道,满是皱纹的脸气得直抽搐。

“我们很乐意离开,”萨斯基娅说,尽量不让自己的愤怒表现在脸上,“但我们需要有人送我们离开这座岛。”

“我不管你们怎么离开,”这位贤者说,“只要你们离开就行。而且永远别再回来!”

“我们会送你们回火花岛的,”送他们来这儿的一位驭浪者女性说道,“旅行者们,请别把希尔米尔的话放在心上。他上了年纪,变得尖酸刻薄了。但他很快就会去和那些灵魂相聚了,到时候我们就会有一位新的首席贤者了。”

“我可不指望他的继任者会对我们有什么好感,”萨斯基娅说,“这个地方的灵魂……它们对生者可不友好。你们要小心那些听从它们的人。”

回航的旅途很平稳,也相对愉快。不过,当他们终于再次踏上陆地,沿着斜坡走到火山口边缘,看到那头龙停歇在那儿的时候,大家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们刚一走近,龙就有了动静——或者说是“活”了过来,不过是那种不死生物的“活”法。

“好了,各位,”萨斯基娅转身面向朋友们说,“我们得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了。但在这之前,我得讲讲我在吸收了这座该死的岛一半的东西时看到的一系列幻象。我本该早点说的,但当时我一心只顾着……嗯,你们也知道的。不过这很重要,所以我现在来说一下……”

她跟他们讲了那条龙、那个女人以及那个巨怪的事,他们曾出发去封印那座曾经从这座岛上喷涌而出、直入云霄的阿尔利姆火山。

“我很确定那个女人就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阿尔利姆操控者或者元魔法师之一,”萨斯基娅继续说道,“她设法把火山里的熔融阿尔利姆变成了坚固的结构体,也就是火花岛名字的由来。遗憾的是,我觉得她没能从那场事件中活下来。但我知道那个巨怪活下来了——而且,事实上,他现在还活着呢。”

“你怎么知道的?”克维尔德问道。

“因为,”她转身看向流浪狗,“我幻象里的那个巨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