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的是月无限的声音，这声音一如往常般平和，可陆沉却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焦急之意。
陆沉知道月无限已经去了天外与月曦交战，天空上无时无刻不亮着的月光便是证明。
他尝试着在心底回应月无限，却没有得到回应。
战斗之后便消失不见的月息，此时又不知从何处出现。他双眼的瞳孔不见，闪耀着月光，脸上一贯的笑容变为平淡。
月无限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发了出来：“陆沉，你来帮帮我吧。”
“好，我要怎么帮你？”陆沉丝毫没有迟疑，斯蒙已经飞升仙界找寻不到，可月曦就在天月界之外。
之前他与月曦战过一场，虽然已经尽兴，但现在有机会彻底打败月曦，他也不会放过。
“到我这来，帮我切断月曦与仙器的联系。”月无限的声音继续从月息口中传出。
月息拉开衣襟露出胸腹部，那个原本应该是身体的地方，现在变作了一个月白色的洞口。
洞口幽深，看不见目的地，但月无限的气息从洞口反向传了出来。
陆沉迅速拔剑在手，从黑帝身上站起身来。
黑帝似乎洞悉了陆沉的心意，立刻朝着月息胸腹部的洞口飞去。
黑帝速度本就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洞口中。
洞口的持有者月息，在他们进入的瞬间，肌肉翻折，衣服向内扣合，也被吸了进去。
天空中只留下白云在流动。
洞口看似很长，但从陆沉的感受上只是像迈过了一个门槛，顷刻间就到了月无限给他准备好的出口。
宇宙。
天月界星球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四周的黑暗如同无穷的深渊。
在天月界仰望夜空看到的繁星如河，在宇宙中只是微小的点缀。
黑暗才是宇宙的底色，在这黑暗中，距离陆沉最近的地方有两团事物在发出光明。
两团事物因为发出相同的光芒，几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是形状外貌几乎相同的月球，它们表面呈灰白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陨石坑。
除了陨石坑外，还有一些其他攻击留下的痕迹，剑痕、刀痕、方正得看不出是什么打的痕迹……
此时两团事物一大一小，紧紧地贴在一起。
大的把小的遮住了大部分地方，但诡异的是，小的放出了更多的光芒，竟然超过了大的。
大的自然是仙器大月，小的便是半步仙器月无限了。
陆沉此时的位置在天月界星球与仙器之间，可以直接把两者收入眼中。
来到宇宙中，失去了天月界各种规则的压制，黑帝一下子膨胀起来。
它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扭动着每一块菱形甲片，身体迅速地膨胀到了仙器大小。
陆沉依旧坐在黑帝用甲片给他搭建的王座之上，一眼看去，竟然看不到黑帝背甲的边缘。
宇宙中没有太多的参照物，陆沉不知道他们速度如何，只能感觉眼前的仙器正在飞速地放大。
月曦呢？月无限呢？为何只见两件宝物，不见他们人。
陆沉带着这个怀疑，看着眼前细节越发清楚的仙器。
某一刻，凭借陆沉的目力已经能够看清楚一大一小两件宝物相交地方传来的战斗光芒。
黑帝直接从飞速航行中一下变成静止，这完全违背物理规律，但陆沉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惯性。
黑帝又展现了一个陆沉没见识过的技能，王座脱离了它的背甲，在一枚菱形甲片的托举下，陆沉朝交战点极速靠近。
王座在飞行中变化，变作了一双靴子，完全贴合陆沉的小腿和脚部。
黑帝的庞大如同星球的身躯，和两个圆球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它的意念直接传递进了陆沉的心底。
意念很短，但是意思很丰富。黑帝给陆沉分享了宇宙中需要注意的事情，以及没有了世界规则的压制，术法可能产生的变化。
陆沉心底有了基础的认识，尝试着朝仙器大月发射了一道剑气。
这算是陆沉的普攻，威力如何他心中有数。它应当是宽二寸，长一尺的金色剑气。
但是在宇宙中，刚刚脱离了陆沉新融合的双手木剑，便迅速变化。
剑气宽度达到了一里，长度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十里，颜色也由金色变成了淡金色。
陆沉眉头皱起，这道剑气看起来声势惊人，但是整体蕴含的灵力并未变多，所以威力反而变小了。
剑气在飞行的过程中还在变大，不，不应该叫变大，应该叫扩散。
剑气迅速地扩散，还没有接触到仙器大月，就扩散成了宽百里、长千里。
然后就突兀地消失了，没有产生碰撞，没有发生爆炸，就这么眼睁睁地在陆沉眼前消失了。
感应到剑气是如何变化、如何扩散的，陆沉尝试着压缩剑气，在飞速靠近战场时又发出一道。
这一次情况稍好，但也是还没有打中仙器大月，便扩散开，突兀地消失了。
“宇宙中虽然规则不显，但规则始终存在在那里，你的剑气扩散到了极致，便自然消亡了。如同寿元到了尽头，便会死亡一样。”黑帝简短地给陆沉解释了一番，随后便继续保持安静，它说这话时语速很快，好像在忙着干什么。
陆沉理解了黑帝话里的意思，但是却无法理解剑气为什么突兀消失。
只能继续尝试，但是他只来得及又尝试一剑，便被一道一闪而逝的光芒扫中。
先被击碎的是他的剑气，随后是他胸前的衣物。
剑气在宇宙中好像变成了实体一样，从中间断开，分开的两节连同碎片失去了继续飞行的力量，缓慢地朝两边移开。
陆沉终于看见了月无限和月曦，与他想的不同的是，大的那个并不是仙器大月，恰恰相反，大的才是半步仙器月无限。
而小的那个，月曦正站立在上面仰头与月无限战斗。
两样宝物贴得太近，两人站在各自的宝物上，头部竟然伸到了对方的胸口位置。
或者相同，或者类似的术法在两人手里如同流水一样释放出来。
两人身边有限的空间，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术法。
这些术法或者快速消逝，或者残留下来，或者继续释放威能。
在陆沉的视角看过去，两人正好垂直于他。
知错便改，幸好他还没有对月无限造成什么伤害。
陆沉迅速调转木剑，朝着月曦攻去。
凝练的剑光没有脱离木剑，劈开沿途各种璀璨的术法，以无与伦比、远超陆沉平时的速度，划出一条美妙的直线，斩向月曦的左臂。
月曦此时已经占据了优势，真仙境界的实力没有规则压制得以完整地发挥。
又有仙器大月的加持，实力更上一层楼，已经把月无限周身打得千疮百孔，连半步仙器上都已经出现无数的裂纹。
月曦的左臂本就泛着月光，此时光芒更盛，竟然在须臾间变换姿态，稳稳地用手心接住陆沉的木剑。
然后丝毫不停顿，并指如剑，直接点破空间。
她甚至没有进行蓄力，仿佛只是百忙之中见到有苍蝇飞来，随意挥手赶走罢了。
一点月光闪过，空间在陆沉面前破碎，眼前的月曦被遮蔽到黑洞洞的空间裂缝之后。
有了空间裂缝，陆沉需要想办法避开，但是月光竟然穿透了空间裂缝，点中了陆沉的胸口。
哗啦啦，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同碎掉的还有陆沉的身体。
空间同时产生裂缝，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空间裂缝蔓延把陆沉切开，还是月曦连同陆沉和空间一起点碎。
没有了天月界显性规则的作用，空间裂缝丝毫看不见一点修复的痕迹。
陆沉手脚分离，头颅与躯干分开，木剑的握柄与剑刃也断开。
整个人已经碎成了十几块。
但是他没有死，甚至没有感受到受伤。
月曦虽强，但是与斯蒙战斗过并且赢了一筹的陆沉还要更强。
他现在只是还没有适应在宇宙隐性规则下战斗，才会猝不及防被月曦点中。
月曦也无法在顷刻间就这么杀死陆沉，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把陆沉控制起来。
等她击败了月无限，夺取了那三成的大月仙力，仙器大月的仙力便能达到十三层。
到时候仙器大月蜕变，她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便可从容地离开。
月无限自然不能看着陆沉被困，在仙器的围剿下，半步仙器上一根如同绳索的光线缠绕上了陆沉的腰。
随后以身体为准绳，光线快速地蔓延到陆沉身体的每一处，直到把木剑的剑尖也覆盖。
原地的空间裂缝没有消失，但陆沉已经被月无限拉到了半步仙器上。
在陆沉被困的时间里，月曦与月无限已经过了几十招，各种各样的术法倾泻向对方，又被对方随手化解或者艰难地防御住。
陆沉隐隐把握住了宇宙隐形规则的影响，此时他站在半步仙器上，那种在天月界灵力充盈全身的感觉又重新传来。
他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祭出了他最强一剑，直剑。
月无限的情况并不好，否则他也不会求救，之所以求救的对象是陆沉，是因为他判断陆沉是成功率最高的一个。
实际上他无依无靠，天月门内，除了月息，所有人都是半步仙器的投影。
他平日里把这些投影放出来，才能保持半步仙器维持在灵器的层次。
只是经过那个人改造之后，他早已失去了自由，所以他才越发渴望得到仙器大月。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在天月界生活日久，对天月界的各种规则了解极深。
此时他用半步仙器模拟天月界的规则，给陆沉辅助。
他一直关注着陆沉，恐怕比陆沉自己还要更清楚陆沉的状态。那是他来自仙器的部分威能，可以直指境界。
木剑划出一条直线刺向月曦，在宇宙隐形规则下，直线没有丝毫的变形。
直剑的名字直接出现在月曦心中，让她心下一惊，明白这一剑的威能。
月曦双掌一花，同时散去了正在构建和维持的所有术法，要以全力来对抗这一击。
所幸这一击虽强，但陆沉对它的掌握还不是百分百，给月曦留下了应对的时间。
仙器大月不停闪烁，她背后的月环也以同样的频率闪烁起来。
她不停地快速变换指诀，最后停止在两手交叠的状态。
极其复杂但表面又如同球体般光滑的术法结构瞬间成型，交叠的掌心出现旋转的冰霜。
霜纹在掌心流转，如同泛滥的月光汇聚成海，月海汹涌绕着一个圈子快速转动。
仙器大月光芒闪烁的速度已经连成一片，到了看不清的地步。
但是月曦交叠的掌心却越来越亮，无数的月光通过她背后的月环凝聚。
月光凝练到了极致，变换成银白的辉光。
万千陨星虚影自环心螺旋攀升，须臾间膨胀成遮天蔽日的浑圆天体。
表面浮凸的环形山吞吐苍青灵气，月海凝结成液态玉霜覆盖每一个角落，每一道沟壑都镌刻着银白色的蚀文。
这才是真正的术法大月，借助仙器大月的力量，释放出来的完整的术法大月。
这个术法蕴含的力量，已经不能叫做术法。在仙界，这种包含了对规则力量和庞大仙力的复杂结构有一个专门的名字——仙术。
大月·月陨天倾。
一个在规则层面留下自己名字的仙术，其含金量只有月曦与黑帝能明白。
正因如此，当陆沉使出直剑的时候，月曦才如此惊慌，不顾月无限在一旁偷袭的可能，毅然决然使用同等级的仙术来对抗。
月陨天倾，看似比令狐博宇释放的术法大月还要小，但是其中仿佛包含一个世界毁灭的力量。
月陨天倾迎向直剑，因为月曦和陆沉分别站在两件宝物上，以头相对，同时又好像高挂于苍穹。
潮汐化作实质的淡蓝波纹自月轮倾泻，百里内江河逆流、山岩崩解如齑粉。
陨石带幻化为幽紫光雨坠落，触及地面即炸开吞噬灵脉的引力旋涡。
最可怖的是引力发动时，整个月轮骤然坍缩为黑洞，将泥土石块甚至大陆架尽数绞入虚无，唯余环形山口喷发的赤红灵焰，如神话中坠落的血月残骸。
这一切如同幻觉，又是真实发生的，全部产生于月曦手掌小小的圆球上。
经过不算漫长，又显得极为漫长的时间后，直剑与月陨天倾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