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把那个email发出去后,就强迫自己不去查benny看了没有,也不去想这件事,因为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事,benny怎么反应,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但她还是不时地想到这件事,她能做到的,只是不去钻究benny到底为什么想到gooff,因为对这个问题,她已经想破了头,想出了无数的理由,但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她自己想不出答案,他给的答案她又不相信,所以就走进了死胡同。星期五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她从梦中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忍不住login到他的账号里去了一下,发现他已经看了她的email,但他没回。
她悄悄地哭了一会,觉得他的态度很冷淡,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分手了。
星期五下午,她准备还是象从前那样去打工,因为她想见到benny,想跟他谈谈。她潜意识里觉得他一旦跟她在一起了,他的感情就占了上风,他的理智就不那么起作用了。就像上次她从纽约回来时一样,他本来也想成全她跟老板两人的,但一看到她,特别是看到她好像跟老板好上了,他就真情毕露,吃起醋来。
她安慰自己说,反正benny也没说跟我分手,更没说不要我了,只说怕我错过了更合适的人,那就是说他还是爱我的,只要我能说服他,让他相信他就是最适合我的人,那他就不会想到gooff了。
她在出发之前又查了一下自己的email和voicemail。benny还是没有写回信来,但voicemail里有一个留言。她慌忙点开听了一下,不是benny的,而是老板留给她的,说这个星期pandagarden那边的几个人都搬回到这边的apt来住,所以比较挤,叫她这个周末就不用过去打工了,因为没地方住。
她一听这个留言就呆了,半天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板怎么知道她voicemail信箱的号码?她只告诉了benny,那说明是benny把号码告诉了老板。他为什么要告诉老板呢?想让老板替他出面来斩断他们之间的情丝?为什么他要这样借刀杀人?他自己告诉她不行吗?
再说老板这个说法也太多漏洞了,现在不是月底,david怎么会把自己的apt退掉,让pandagarden的人都住到老板这边来?分明是一个借口,是变相地告诉她,她被fire掉了。
她正想想,又反想想,假设david把apt转租给别人了,那pandagarden的人就有可能在月中搬出来。那么老板那里就真的是太挤了,所以老板想办法通知她不去。但老板没她的电话号码,benny也没有,所以benny就把她voicemail的号码给了老板。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以后也没有机会去打工了,因为从pandagarden那边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餐馆哪里还需要她?就算david和susan都回纽约去,还有阿sam留在这里,那就有了两个炒锅,可以让他们俩任何一个去打包,老板送餐,benny接电话,她就是个多余的人了。
她觉得benny好像跟老板串通好了,benny先自己向她提出gooff,结果她不接受,一定要缠着他,于是benny叫老板出面,用辞她工的方式变相地让她再不去见benny。
这一次,她有绝对把握不是因为老板在打她的主意,benny也不是在成全她跟老板,因为老板已经在泡那个wendy了。
所以只能是benny自己起了分手的心,她替他想了一阵,就站到他的立场上去了。她比他大这么多,以后怎么面对他的父母家人?如果她跟benny一起回他纽约的家去,他父母可能还以为是亲家母来了呢。再说她的背景又这么不清楚,一下是一个男人从中国打电话来,可能还说了是她丈夫,一下又把戒指从垃圾桶检了回来。
他肯定早就看出她在撒谎了,只不过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不愿拆穿她的谎言,只等着她自己良心发现,再不骗他了。结果他等了又等,她还是在撒谎,而且谎越撒越大,他终于不能忍受了,于是他提出分手。他的善良再一次占了上风,所以他不说是因为她撒谎才要分手的,而说是怕耽误了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只爱他?难道他不知道他就是最适合她的人?
也可能是因为上次跟老板的事,说不定他心里还是很计较的,但当时他只顾吃醋了,所以没表现出来。后来越想越不舒服,于是就算起总账来了。说不定他当时就准备跟她吹的,但他想到她是为他那样做的,所以不好意思当场把她fire掉,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和勇气。
她想了很多,都是一些“可能”“也许”,因为她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百无聊赖,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在b城过过周末了,每次都是匆匆忙忙地赶往a城,在那边又睡得晚,加上做爱,总是一回到b城就酣睡,然后就抓紧时间做各种作业。那时忙虽忙,但很充实。她这样过了半年,好像已经成了习惯了,现在周末呆在b城,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看书又看不进,做网页也没心思,给咪咪打了个电话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干得进去的事了。
她想忘掉benny,再不去想他,但她做不到。她对自己说,其实我也不是舍不得他,主要是我还没搞清他为什么要分手,如果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一个理由了,我肯定就不会再去想他了。
但她又反驳自己:别人没告诉你理由吗?别人不是清清楚楚地说了吗?是怕你错过了更合适的人。她想,其实他这样说,就说明他还是爱我的,不然他怎么不说是因为我太老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呢?他怕我错过更合适的人,那不是说明他非常为我着想吗?如果他现在正处在什么危险之中,那他就会这样为我考虑,那我不是应该坚定不移地跟他站在一起吗?
她这样一想,就觉得应该跟benny打个电话,把决心再向他表一遍。但她又想,我不是已经在email里表过决心了吗,他早已知道我的想法了,但他没有表示回心转意,那就说明他说怕耽误我只是一个幌子,是个礼貌的说法,难道一定要别人说“我不要你了”,自己才能明白吗?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说那种没礼貌的话,当然就会扯些别的理由,比如怕耽误我之类。
她翻来复去地想来个遍,最后把自己想晕了,糊里糊涂地睡着了。在睡梦中,她仍然是在跟benny纠缠不清,一会他说是因为他被fbi发现了,所以要躲起来,只好离开她。一会又是benny说她太老了,跟他不相配,他怕他父母不同意。再一会又是李兵在里面打岔,过一会,又是因为咪咪的事。总而言之,她的梦就像她的生活一样,很多事情夹缠不清。
她睡到十点左右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她想到今后每个周末都会是这么无聊难熬,就感到害怕。她把benny给她录的歌曲拿出来听,想起他以前对她的关心照顾和爱,就一边听一边流泪。快十二点的时候,小舒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再在家里疯疯颠颠了,就开车到学校去,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听他唱的歌,想他。
半夜十二点多了,她想benny现在肯定回到了apt,洗了澡,在看电视了。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个没有她的周末,心里生出一点对往日爱情的回忆和追想。她不顾一切地拿起电话,用卡往他那里打电话。但电话是老板接的,她问:“benny在不在?”
“在洗手间,没半个小时不会出来。”
她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在洗手间呆很长时间,他说他的肠胃有毛病,以前被人踢伤了肚子,就有点便秘,很久了。她想让老板把电话拿到洗手间给benny,但又不好意思。老板也没心思把电话给benny,一上来就跟她讲起wendy来了。
老板说david在a城来了这么久,又是跟susan在一起,居然都没告诉wendy一声,一直瞒着wendy。老板义不容辞地把david跟susan的事告诉了wendy。wendy说她以前也有点知道david有个美国女朋友,但她以为是有了小孩的那一个,所以她以为david跟美国女朋友吹了。现在听老板说了,当然气得要命,打电话跟david大吵一架,发誓说再也不理david了。
david还想哄着wendy,说自己跟susan关系不好,生活习惯不同,susan又很大手大脚,动不动就买很多衣服,买了又不穿,都挂在closet里面,等到那里挂不下了,就清出一大堆,送给别人。david说他马上就跟susan分手,回纽约去找wendy。
wendy好像是个软耳朵,被david这样一说,就快相信他了。幸好wendy又是个大嘴巴,就把这事告诉了老板,于是老板又义不容辞地告诉wendy,说david不会跟susan分手的,他们已经订婚了,david还跟susan买了订婚戒指。
这样几个回合下来,wendy基本上是跟david吹了。老板说wendy看了他寄过去的那张卡,说老板的字写得很好,话也说得很风趣。老板说:“阿姨,谢谢你了。以后还是请你帮我写卡。”
她听到老板叫她“阿姨”,知道老板再不会打她的主意了,全心全意泡wendy去了。老板又说“以后还是请你帮我写卡”,那就是说老板没有炒掉她,还指望她以后去打工的。她心里又有了一点希望,就试探着问:“以后我帮你写卡?你那边现在根本不需要我帮忙了,我还过来干什么?”
老板说:“‘水’说不需要?pandagarden的那几个都要走的嘛。”
“他们走哪去?”
“david和susan肯定是要回‘柳椰’去的嘛,阿sam想到西雅图那边去。”
“等你的wendy过来了,她就可以接电话了,你哪里还需要我过来?”
老板说:“wendy那里会接电话?她的英语不行的嘛,她到米国来了这么久,都是在唐人衣厂打工,全部都是说广东话的,那里会说英语?”
“那她可以打包,让benny接电话——”
“benny也要走了——”
她一听,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声问:“benny他要到哪里去?”
“我怎么知道?”老板说,“他想到那里去,就到那里去罗。”
“他为什么要走?”
“我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傻呼呼的嘛——”
“你——可不可以叫他来听电话?”
“不——可以,”老板卖个关子,听她在电话里着急了,才说,“他不接你的电话——”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她不记得老板今晚说了多少个“我怎么知道”了,她恨不得发他的脾气,但她知道,发老板脾气,她更会两眼一抹黑了,benny守口如瓶起来,比什么瓶子都严密,只能靠着老板,还有可能打听出一点东西来。
老板笑嘻嘻地汇报说,“阿姨你知道不知道,我把我老爸打了一顿。”
她虽然一心只在benny身上,听到这话还是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都是为了他的那个妞嘛,他早先对那个妞说他是这个餐馆的老板,又是米国公门,那个妞当真了,就跟他泡一泡。但那个妞是很精的嘛,问了他几个问题就知道他不是米国公门了,但是那个妞也不说什么,还是装着让他泡的样子。后来那个妞对我老爸说她要到‘柳椰’去了,那边有个男人愿意帮她把小孩办到米国来。”
“听说那个女的是b签证过来的,谁能帮她把小孩办过来?”
“我怎么知道?肯定是那个妞骗我老爸的罗。我老爸一听就慌了嘛,叫她不要到‘柳椰’去,说那个男人是骗她的。那个妞扯了好几个理由让我老爸借钱给她,我的老爸就跑来问我要。他真的是不动动脑子的耶,我怎么会给钱他去泡妞?我把我的老妈放在哪里?”
“你爸爸知道不知道那个女的是骗他的?”
“他‘当盐’不知道,以为别人是爱他的嘛。他以为他是‘水’呀?‘水’会爱他?都是别人骗他的嘛。他问我要钱我没给,他就等我送餐的时候跑到钱柜里去拿钱,benny那个傻呼呼的不敢把我老爸怎么样嘛,我老爸就从钱柜里拿了一些钱。等我回来,小张告诉了我,我就叫我老爸把钱还到钱柜里去,他不肯,还动手打我,我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掌就把他推到地上去了——”
她担心地问:“那你老爸摔伤没有?”
“肯定摔伤啦。他气昏了,爬起来就打911报警。他那个傻呼呼的,英语又不会,报什么警?只知道抓着个电话,说‘china’,‘china’。”
她吓呆了,问:“那——那——后来呢?”
“后来警车就来了。可惜我老爸不懂英语,只会说一句‘china’。”
“后来呢?”
“后来我就告诉警察,说没什么,是我老爸刚从中国来,什么也不懂,摔了一跤,就乱打电话,想叫个出租去看医生——”
“后来呢?”
“后来警察就问我老爸是不是,我老爸就用广东话对付。警察搞不懂了,我就帮他翻译,后来警察买了一个餐,吃完就走了。”
“就这么简单?”
“‘当盐’罗,有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在那里嘛,还能不简单?”
她担心地问:“那——benny没事吧?”
“他‘当盐’有事,他是一个傻呼呼的嘛,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运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