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吹了一早上的冷风,此时的晨阳初起,晒在人身上也是很舒服的。正好位于贡院中央的韩执,正好得到了这股子恩赐。
由于太舒服了,韩执慢慢地就开始迷迷糊糊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嘈杂声逐渐将他唤醒。他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其他考生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在整理自己的物品,
韩执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随即便是开始打量起这个考场——
四周的墙壁明显是刷过的,桌上的木纹清晰可见,透着岁月的痕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片光影。
感觉到嘴馋了,韩执便是拿起了一块馒头片,就着一块早就切好的酱牛肉,一并放入口中。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考生主动搭话,“这位郎君,看你这吃食准备得如此丰盛,定是家中有人细心照料吧。”
韩执微笑着回应道:“是啊,家中高内和厨娘担心我在考场挨饿,特意准备的。”
那考生羡慕地说:“真好,我此次前来考试,山遥路远,只能自己随便准备些干粮。”
韩执微微一愣,随即露出友善的微笑,说道:“这位郎君若是不嫌弃,也来尝尝?高内和厨娘准备得充足,这两日应当是能撑过去的。”
那考生微微摆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好,且无功不受禄,岂可为了口腹之欲而失了分寸。”
“况且考试之际,当以修身养性、静心应考为要,不应过多挂怀这些身外之事。”
韩执赞同地点点头,道:“说得也是,但是不吃点东西补补,怎可全力备考?只来一点,不必......”
但是那考生却还是摇摇头,道:“吃好即可,不必追求奢侈,不用穷奢物欲。”
一听这话,韩执就愣了一下,似乎是心里有些猜测了,转而问道:“冒昧一句,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哪方人氏?”
那考生闻言,微微一笑,神情平静而温和,起身行礼说道:“在下姓程,单名一个颢字,乃河南府洛阳人氏。”
“那没事了。”韩执此时脸色就变了,安心坐了回去,继续吃着自己的馒头配酱牛肉了。
程颢见韩执这般反应,微微一怔,却也并未多言,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便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开始整理桌上的书籍和笔墨。
“程郎君?”
“这位郎君,不知有何要说?”程颢还是那么温和的笑容。
韩执吃干净手里最后的一点馒头片,然后道:“在下姓韩,单名一个执,眉州眉山人。冒昧一问,程郎君可有成家?”
程颢听闻韩执的询问,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微微点头道:“复韩郎君,在下已然成家,家中妻小安好,一切顺遂。”
这下子,韩执就点点头,摆摆手说道:“不必用复,你我同辈。只是不知,在程郎君眼中,家庭应该以何运行?”
程颢不假思索,回答道:“依在下之见,家庭的运行,需以‘仁’与‘义’为纲纪。三纲五常、父子君臣也。”
“愿闻其详。”韩执又取出一块馒头片,递给了程颢。
程颢看见接过韩执递来的馒头片,微微一愣,然后接过来,颔首以示感谢。而后轻轻咬了一口,稍作思索后缓缓说道:
“比如,在我看来,妻子之职责,首在‘三从四德’。为家庭秩序之所需。既嫁从夫,妻子需以夫君为尊,辅助夫君经营家庭。”
韩执此时微微挑眉,便是说道:“那程郎君可曾听闻——韩家上下,主母为大?”
这下程颢有些不明白了,然后便是问道:“这是何故?”
“韩家生于母,祖上立下家训,视主母为家族的核心之一,尊重主母的地位和决策。韩家历任主母,掌管着家中大小事务,无论是内务操持,还是对外应酬。”
程颢微微点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与‘夫为妻纲’也并非完全相悖。主母虽掌管家事,但也是在辅助夫君,维护家庭。只是在韩家,主母的权力和地位更为凸显罢了。”
韩执轻轻摇头,反驳道:“程兄此言,在下不敢苟同。韩家的丈夫子女,皆以主母的教诲为尊,在家庭中,主母的地位与夫君并无高低之分。”
程颢微微皱眉,说道:“韩兄,如此一来,岂不是打破了‘三纲五常’的秩序?若妻子与夫君的地位平等,甚至主母为大,那长幼尊卑之序又该如何体现?”
“请问程郎君,聘礼为何意?”韩执此时就问了。
“聘礼者,乃婚姻之礼仪也。男方以聘礼向女方表达诚意与尊重,此乃遵循‘夫为妻纲’之礼,象征着男方对女方的重视,亦为家庭组建之始,体现了长幼尊卑、男女有别之序。”程颢回答道。
“前面的我赞同,但是对于后半句,不敢苟同。”韩执此时就在纸上写了一个“聘”字,道:“聘礼,乃是聘请,意为聘请有贤能与好品格的女子,结为同心,以操持家住,掌管家事。”
“聘礼更像是一种对主母能力与品德的认可,并非单纯为了体现所谓的‘长幼尊卑、男女有别’之序。主母进门后,与夫君共同承担家庭责任,并非处于从属地位。”
“若真是按照以前男尊女卑的话,那若是女子生男子,那生下来的男子,算是尊还是算是卑?从出生起便难以界定,这不就说明这种绝对的‘长幼尊卑、男女有别’存在不合理之处吗?
“不说别的,在我们韩家,无论男女,皆受主母教导。主母以其贤能和品德,给予子女平等的教诲,并不因性别而有差异。”
程颢此时倒是感觉自己被颠覆了,苦笑了一番,然后又道:“那这‘三纲五常’......”
话还没说完,韩执就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然后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一点,待到他把耳朵凑过来,韩执才低声说了一句:
“去他的‘三纲五常’......”
程颢一愣,然后二人相视,皆是大笑出来。随即二人就凑到了一起,笑着、指着彼此,都笑谈一声:
“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