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姚霸病死之后,姚继业在第二日就召开了大朝仪,公布了姚霸的遗旨,遗旨上写明由姚继业于灵前继秦王位。姚霸病重之后,便是姚继业一直在监国,这两年姚霸也一直在帮着姚继业稳固朝堂,继位一事进行的极为顺畅。
继位之后,姚继业尊姚霸的王后和自己的母后为王太后,按朝臣们的想法,应该直接确立姚霸的谥号,但姚继业思虑之后还是没有答应此事,命人向朝廷发了报丧的行文。
姚霸病死的邸报到达洛京后,不可避免的引发了朝廷震动,对于姚霸的死,朝廷上下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庆幸这个心怀不轨的恶贼终于造了天殛。
只是还没高兴太久,秦藩报丧请封谥号的行文就到了洛京,行文上还说了姚继业已然继了秦王之位。这又引爆了整个洛京朝堂,雪片般的奏本呈上,皆是弹劾秦藩胆大妄为,不经朝廷允许,擅自世袭王位。
虽然谁都知道秦藩的事轮不到朝廷插手,但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上,谁敢马虎,自然 要纷纷上表弹劾以表忠心,反正骂秦藩已经是朝廷的政治正确,无论什么事,想方设法上表痛骂,总不是错事。
但一场小朝会后,姚思还是下旨赐了姚霸一个美谥“武”,说是要彰显姚霸在大虞立国中立下的汗马功劳。本以为会有一场风波的秦藩继位一事也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所有弹劾的奏本全部留中,朝臣们自然也明白了姚思的意思,这也让许多不想再起波澜的人松了一口气,看着样子,朝廷和秦藩表面上的平静不会在这几年打破,天下还是会有几年的太平日子。
随后,姚霸病逝,姚继业继位的消息就随着朝廷邸报,传往四方。等到燕行云在辽东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恰巧王公武这些时日也在辽阳,作为一个亲历了当年往事的老将,不可避免的被燕行云这些年轻人问起了往事。
辽阳总督府内,燕行云专门为王老将军准备了一场“鸿门宴”,饭桌上除了燕行云和王公武,只有王远猷、张恪和范公辅作陪。酒过三巡之后,在燕行云的眼神暗示之下,范公辅率先提起了姚霸病死一事,然后话题自然就转向了当年太祖崩逝后,当今天子波谲云诡的继位一事。
王远猷虽然是王公武的亲子,但父亲并不愿提起往事,所以对于当年的往事,王远猷也是万分好奇。王公武自然知道今天这群年轻人一个劲灌自己酒为的是什么,无奈一笑,叹了口气缓缓讲起了往事。
王公武18岁从军,那时太祖姚盛和燕骥还在忽必烈的手下为将,从军第二年就赶上了蒙哥身死钓鱼台,忽必烈于洛阳被刺,天下大乱。在之后王公武在燕骥的麾下随着太祖姚盛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天盛九年太祖第一次大封功臣时,就获封定远侯,是真真实实的大虞开国从龙之臣。
在王公武的诉说中,燕骥、沈熙之以及他们这一波开国的将领中大部分都是看好当时的大皇子姚霸的,因为姚霸为人豪爽,文武双全。
当年燕骥斩杀宋使,太祖立国大虞,面对蒙古和前宋的两面夹攻。天盛四年的时候,前宋末帝赵禥听信奸相贾似道之言,与蒙古大汗阿里不哥相约共击大虞。太祖亲率精锐之师与阿里不哥在大同城对峙,而大皇子姚霸只带着几千精兵和几万老弱在南方抵御宋军。
若不是姚霸当时将手下精兵分散出击,并且亲率亲兵到襄阳城下冒险挑衅,吓住了贾似道,让其不敢进兵,大虞说不定就被灭国了。
这等英武自然得到了一众将领的爱戴,但也许就是因为朝中支持姚霸的势力太大,让太祖感到了威胁,所以姚盛一直不立太子,而且一直宠爱着当今天子姚思,并将朝中另一位大将杨济的女儿许配了姚思。
当初太祖决意称阿里不哥身死,蒙古内乱之际分三路北伐,燕骥和沈熙之等人都劝姚霸不要领受西路军出征,留在洛阳,但姚霸却认为自己需要这一次的军功来证明自己,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夺得太子之位。
众人劝阻不得,也只能由他去。王公武当初是跟着燕骥率领十万精兵作为东路军攻河北,拿下燕京后,燕骥带着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下辽西。
拿下辽西之后,天已转冷,当时燕骥和王公武他们正在考虑是一鼓作气拿下辽东,还是稍作休整,等来年开春再战。可就在此时突然传来太祖崩逝,临终传位第五子姚思的消息。
说到此,王公武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缓缓说道:“当年我们之所以会争论要不要继续进兵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粮草不济。当时河北饱经战火蹂躏,非但争不到粮草,还要拨粮赈济,当时大军的粮草全靠山东供应,这也是当时北伐之前太祖派如今的齐王姚靖到山东的原因。”
“当时粮草不济,我们还不觉有异,只是觉得辽西道路遥远,又有河北各地需要接济,所以粮草供应困难,直到朝廷的特使带着当今天子的旨意到了辽西,我们才明白怎么回事。太祖崩逝后,今上立刻就派人联系姚靖,许诺其齐王之位,并且让其断了我们的粮草。”
“当时,我们历经了连番血战,十万大军剩下的能战之兵不足六万,粮草也被断了,今上领着大军在大同,得了齐王之位的姚靖纠集了山东各地镇守的士卒遥相呼应,我们这身处辽西的六万人又能怎么做呢?”
燕行云默默为王公武满上了一杯酒,王公武默默摩挲了手中的酒杯,“一天夜里,先王将我叫去,与我说,今上已经许诺了他燕王之位,但要他带领精锐一同回洛京,先王问我怎么办。”
王公武又是举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说道:“我当时直接与先王说,五皇子手中既然有先皇的遗诏,我们自然要遵旨而行,既然继位的也是先皇的亲子,那也许先皇就是传位五皇子。我们十万兄弟只剩下六万了,总不能让这些兄弟再顶个叛逆之名全都死在在辽西吧!”
王公武这番话比较凌乱,前后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王公武没说出来的意思。天下既然是他们姚家的,先皇在皇子间犹豫不决,导致今日这般情形,虽然太祖崩逝的有些突然,但姚思手中毕竟握着传位诏书,谁又能证明这是假的呢?
如果燕骥他们这些人不听从姚思的命令,那么马上一个叛逆的帽子就会扣在他们身上,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大军,被人断了粮草,后路被大同和山东两方大军截死,前面还有蒙古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这些为国开疆的功臣都得不明不白的死在辽西这片不毛之地,除了奉旨哪还有其他的路可选。
王公武接着说道:“之后,先王给我留下一万精锐,自己带着剩下的五万人去与今上的大军汇合,一同回了洛京,之后的事我也是听说了,只听说先王独自进了洛京,劝服了沈相,沈相又带着太后的血书劝退了姚霸,让其接受秦王之位退兵。再之后沈相也跟着先王到了燕京,这之中的事我就不甚了解了,殿下你要想知道只能将来去问沈相。”
随着王公武说完,酒桌上一阵沉默,许久之后燕行云喝了口酒,咂了下嘴。这些往事听完之后没了解之前有过万般想象,但听到亲历者的讲述似乎也有些——无趣,酒桌上另外三个年轻人似乎也有此感。
王公武看着眼前四个年轻人的神色,也是看出他们的心中所想,无奈一笑,说道:“你们真正想知道的那些事我也想知道,但如今世上真的知道真相的恐怕只有当今圣上和国丈杨济了!”
燕行云轻轻一笑,“能有什么真相呢?真相不都写在太祖实录上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