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开幕
乔揽胜在一旁听着几人语言交锋,笑嘻嘻凑过来,接口道:“扬州这边一向都是这样的。高门权贵,豪商大贾云集的地方,谁会真拿那些穷哈哈的江湖门派,靠刀剑而不是后台说话的人当一回事?你们不晓得,这届凤鸣大会,说是武当派负责主办,其实我预先排上了队想买看台时,确实是跟武当派的人登记的。但到了通知我排上了号,可以交钱了的时候,来的却是扬州府的一位同知。一号和二号看台卖给了谁,也是他告诉我的。”
纨素闻言,神色一动,没搭腔。奚笪却灵光一现似的,望向她道:“纨素,你要不要避一避?……不如让二婶陪着你,去各门派那边儿打个招呼,你俩另寻个地方坐。她与二叔并未正式成婚,出个面似还无妨。”
一言既出,乔留愕然,奚如松隐隐似有怒色,黎秋英倒提起了点精神,若有所思,望向纨素。
纨素看了看奚笪担忧的神色,轻松笑道:“不必。我就坐在这里无妨。乔掌柜替咱们买这个位置,是为了混入那些非富即贵的看客,避开江湖同道的注目,是替天缘派着想。青青你说这话,则是为了我,是担心四号或五号的高台上,会坐上大长公主的人。可是,我虽不愿去见她,倒也没必要像避猫鼠儿一样躲着她。更何况,她到现在为止,都没能拿到天外楼或翻海帮关于原计划的任何反馈——如果我没有中了香饵,昨日拜上踏歌行酒肆,那么按他们的原定计划,到凤鸣大会之上,翻海帮就该要出手发难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知要出事,她又怎么会亲临此地?”
奚笪蹙眉道:“但我想着,若是由我安排这样一次围猎——即使是由我安排这样一次围猎,也一定会留下不出手的人,让他们全程旁观,藏匿好自身,以便回来传信。且不说孟昀昨晚上到底有没有连这个人一起捉住。就算他谨慎非凡,成功封住了所有消息渠道——昨晚翻海帮和天外楼都没传回去任何关于任务结果的反馈,这本身就说明,其中至少一方一定已经反水了。大长公主又如何会认为,翻海帮还会在本届凤鸣大会上继续出手?”
纨素环顾众人,轻描淡写地笑道:“若是她认定天外楼和翻海帮已经反水,那现在局势就已经翻转——此地又不是闵粤之地!不该我躲着她,该她躲着我才是。难道她不知道,雷焚海也是长着嘴的。若要替自己脱罪,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咬出她来?还是她觉得,因为师祖的情面,离恨天的这一代弟子,也一定会对她恭恭敬敬的?诸位不必替我担忧,只管安心坐定,观赛便是。”
几人神色皆稍缓了,果然说笑几句,各自坐定。乔揽胜到台子边上去“望野眼”,拿着个精致的西洋小望远镜,这里瞧瞧,那里瞧瞧,尤其向买了站票正在“有序入场”的江湖人士中间瞧了半天。奚如松与黎秋英单独坐在一张方桌边,他脸色依旧有些别扭,但已不存怒气,倒有些惘然之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顷,他侧头向黎秋英低语几句,黎秋英便到台子边上,唤了台下穿武当服色的两人上来,要了菜单来。两人自掏腰包,替众人安排起午膳来了。而乔留不欲凑他们这个热闹,跑来和纨素、奚笪同坐。
纨素余光看见黎秋英点菜,便悄悄指着那穿武当服色的伙计,向奚笪低声笑道:“这哪是武当派的人?虽套着一层道士衣服,非但全无武艺在身,对客人点头哈腰的,记菜色、跑堂倒是利落得很。也不知道扬州府在哪雇来的这些人。”一旁乔留闻言,也望了那边一眼,向奚笪悄声笑道:“在这地方开宴可并不便宜。不过你二叔从听说我早花钱定了这座高台起,神色就一直颇为不愉。让他破费破费倒也好,全了他的面子,兴许他觉得自己豪横了,也就不会再对你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了。”
奚笪有些尴尬,勉强笑答道:“二叔应只是思及天缘派处境,因而心情不好罢了。我做小辈的受他教训几句,实在也没什么。多谢乔……前辈了。”
纨素在一旁忍笑,只觉得奚笪夹在几人之间 ,是真的有点儿难做人。纨素自己管乔留、黎秋英等人皆唤作兄姊,奚笪却不敢随她一通乱叫,深恐惹了他二叔的晦气。只是,他管黎秋英叫二婶,自然是顺理成章。但管二婶的这位不太受自己二叔待见的朋友,又该叫个什么呢?若索性像当时在码头上开玩笑时一般,叫声乔二公子,隐隐似乎成了平辈一般。但乔留又不过比他大个六七岁样子,他也总不能叫叔吧。如今纠结半日,别别扭扭的,竟管这位“青衫客”叫起前辈来了,正是不伦不类。乔留听了,哈哈一笑,体谅他处境不易,并不介意,转了话题,几人讨论起会场上随处可见的穿武当服色的“弟子”们,哪几个像是真弟子,哪几个像是扬州府帮忙找来撑场子的“外援”了。
几人正说着话,只听会场四周鼓声大作。几人住了口,皆望向中央比武台。台下嘈杂声渐静,一位清癯长者走上比武台,正是武当派这一代的掌门人玄城道长。他约摸五十几岁年纪,穿一身紫色锦缎所制的宽大“天仙洞衣”,上以金丝银线绣制日月星辰等纹路,光彩辉煌,莫敢逼视。他却不戴金冠,仅头戴檀木五岳冠,身姿挺拔,面容清瘦,头发已有些花白,但髭须倒还是黑的,修剪整齐,一丝不苟。他手持拂尘,腰悬宝剑,眸光湛然有神。观其周身气度,并无多少身为出家人的冲淡宽和之态,倒是龙行虎步,雄姿英发,让人一见之下,便知其必身负惊人艺业。纨素一见他时,便微微皱眉,低声吐槽道:“又不是做法事,怎么穿着这一身出来了?”
乔留压低声音答道:“这身是十三年前为了贺他执掌武当门户,当今皇上专门赐给他的。今日若再不穿,官面上须不好看……玄城道长性格方正,不慕虚荣,平日里并不至如此。”便指了指一号看台方向。纨素顺着他手指望去,见那边儿大白天里就上了灯,几个穿深红色官袍的“地方大员”,团团簇拥着一位服紫的青年男子,正聚在台边,向比武台上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