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有数万将士守着几座山头；山脚下，有疯了一样的兽群在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天上，有如雪花一样的柳絮在飘飘洒洒。
这几万将士，兽群他们守不住，柳絮他们无法理解，打不过，逃不了，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
伤重的躺在地上，伤轻的站着，他们看着像大雪一样覆盖过来的柳絮……几万人，就这么怔怔的向远空看着。
半空中，秦然看着那边几万将士的绝望，停住了，因为他也很绝望。
“你有预见过这样的场景吗？”他问苏长卿。
苏长卿有预见过。
他知道让噬极魔柳合道会死很多人，很多修士会死去，很多生灵会死去，他有预想过这样的场景。
可是……可是啊！
脑子里想过，想过几百万人死亡，永远没有亲眼见到几万将士站在兽潮中等死来得震撼人心。
他没想过会是这样。
苏长卿在秦然不远处，他看着前边有柳絮落下，落到一个士卒破损的战甲上，柳絮消失，然后，那士卒干枯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几百个，几千个……
转眼间，几千个为国报身的热血男儿，从鲜活的人，变成了干尸。
苏长卿回头，后面森林中，山野间，树梢上，有着无数的干枯的妖兽尸体，飞禽，走兽，百虫！
尸体倒在乱石间，尸体挂在枯树上……
柳絮扑簌簌落下，人间变成了地狱。
“原来，是这样的。”苏长卿喃喃道。
原来噬极魔柳合道吞噬万物是这样。
“苏兄，我想你也不必追杀我了。”这时秦然的声音传来。
苏长卿看过去，看到一朵又一朵的白色柳絮落在了秦然身上，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像雪花一样落到人的身上，融化，消失。
“从踏足修仙这条路起，我无时不刻不在恐惧，我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死于某个大能随手丢下的神通术法。我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很多很多……”
秦然看向苏长卿，“但我没想过自己会被柳絮吸干而死。我知道噬极魔柳很厉害，很恐怖，但我没想过自己会因它而死，我以为我至少可以逃命到其他疆域去。”
苏长卿身上也落了柳絮，但他身上的柳絮并没有融化，对于他，柳絮仿佛是寻常的柳絮。一朵又一朵的柳絮在他身上，他的肩头变白，他的头发变白。
“我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死了也就死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就是我那个傻徒弟。于是在此恳求苏兄此事……”
秦然与苏长卿交代遗言，“诗音的修行天赋很高，你若是看得顺眼，请你收她为徒；你若无心收徒，请将她遣送回家，因为她不适合修行界。
“至于追风和龙七七，追风让它自由吧，龙七七请让她走上仙道正途……”
听了秦然的遗言，苏长卿默然，他点头就要应下，但这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就是，为什么别人对于柳絮都是沾之即死，根本活不过片刻功夫，而秦然却能在这里说这么多台词？
交待完遗言，秦然闭上眼睛，展开手，朝向天，想以一个尽量体面的姿势死去。
他等着融入体内的柳絮将自己吸干，但等了好一会，他发现自己还是好好，还活着，还没有死。
根本没有被柳絮吸收的迹象。
秦然皱眉，这才运转神识往身体内视，然后发现，他的身体里，不断有红色电花冒出。
红色的电光，分明就是劫雷！
而除了肌理里面的劫雷，丹田里面，九州鼎也在不断释放劫雷，这些劫雷从从丹田，到肉身里，将侵入体内的柳絮全部灼烧殆尽。
“劫雷？！”苏长卿看着秦然身体里流转的红色雷光，惊疑道。
他知道秦然以劫雷炼体，但是，那些残留在身体里的劫雷还有这等作用？
“竟然还能以这种方式苟活下来？”秦然不由苦笑。
他向前看，满山遍野的枯骨，原始森林变作沙漠，生机消亡，人间变炼狱，那几万将士，仅有少许还没有沾染柳絮。
此等末日景象，叫他横空生出一种，所有人都死了，就他还活着的错觉。
他细细看，看到李诗文还活着，他正被无数枯骨埋在身下……
那是他被手下将士扑倒，将士们以血肉之躯，为他争取了一口气。
“还要杀我吗？”秦然向苏长卿问道。
苏长卿看着满地枯骨，没有说话。
“不杀我的话，我先去见见朋友。”见苏长卿没有不说话，秦然继续说道，而后身形一展，来到了李诗文身边。
秦然在枯骨上蹲下来，向枯骨下的李诗文问道：“为什么没走？”
李诗文听到声音，转头过来，看到是秦然，眼里顿时闪现希望之色，他激动起来，向秦然这个修士求救道：“救……救他们！求你救救他们！”
“我无能为力！”秦然摇头，他抬头看天上洋洋洒洒落下的柳絮，仿佛落雪一样无穷无尽，他说道，“我只是侥幸未死……我也会死。”
现在他身上还有哔哩哔哩的电光流转，柳絮一旦靠近，就会电流被烧焦。可是，这电光又能持续多久呢？这只是残留在他体内的劫雷而已。
李诗文眼里的希冀褪去，他平复下来，重新变得麻木。
好一会后，他回答起秦然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走？我是保家卫国，镇守边疆的将士。因为有危险到来，所有我要走？为将者，临敌时不思对敌之策，而思亡命之策？”
“这不是凡人所能应对的灾难……”秦然说着，向别处看去，忽然那边将士尸首间，有觅食的老鼠在进进出出，鼠鼠这种东西啊，真是什么地方都有，他扔一块石头过去，将鼠鼠射死，然后继续说道，“也不是修士所能应对的。”
苏长卿跟了过来，停在半空中，看了一眼李诗文，依旧没有说话。
“这本来是他们该解决的事。”秦然指了指半空中的苏长卿，“但是，他们选择道果。
“所以我们都要死。”
秦然说着，想起那次李诗文请自己喝酒，便往乾坤袋里翻翻，翻出来一壶酒水来，他给自己灌了一口后，递给李诗文。
“没有下酒菜，将就一下……”他说着，忽然想起刚才的鼠鼠，笑起来，“也不是没有，你用烧鸡请我喝酒，我以田鼠还之。”
他过去将鼠鼠的尸体捡过来，取出一把剑给鼠鼠做手皮毛切除术。
但剑刚刚划开鼠鼠的皮，秦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漫天的柳絮，鼠鼠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