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烧开的热水“噗噗”地顶着塑料盖,青白色的热气宛若一道逆流而上的瀑布,直往顶上冲去。
蒋斯衍被气笑了,脱下眼镜往床头柜上一扔,狭长幽暗的眼眸压迫感十足,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迩迩,你又拿我当什么人呢?”
蒋斯衍拿苏迩方才问他的话来反问她。
蒋斯衍顿了顿,苏迩仿若能清晰地看见他的瞳孔覆上一层刺骨的寒冰,一字一句如冰锥般刺向她的耳膜,“特意奔波这一趟来强迫你上\/床的禽\/兽?”
泪水在眼中一点点积蓄,苏迩侧着脸,滴滴从眼角滚落的泪水在鼻梁处汇聚,如同一片透着月色的潭水,映照着记忆里那个让她心乱如麻的夜晚。
蒋斯衍胸口郁滞不通,如同积压着一块巨石,硬生生将那一肚子火气都遏制在了嗓子眼,开口时带着三分讥嘲,“跟我在一起,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呢。”
苏迩扯起被子的一角擦干泪水,撑着手肘坐起来,脸色苍白,分毫不让地望向他,“蒋斯衍,我们俩在一起了吗?”
她顿了顿,难听的话在喉间滚动了几回,终究是没说出口,她不想说那些话来看轻自己,所以,苏迩只是低垂着眼眸问他:“那天晚上……你有……拿我当女朋友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和我直说,我不会缠着你……”
苏迩越说越伤心,眼泪抹干净了又重新流下,一双澄澈的眼眸却始终望着他,像是生怕自己在这场两个人的博弈中落了下风。
蒋斯衍看着她含泪的眼眸,一肚子的气突然就消了大半,心头如同系着一根丝带,随着她的抽泣丝丝缕缕的牵扯着疼。
他长叹出一口气,床沿边缘微微陷下去一块,蒋斯衍抽了纸巾给她拭泪,仿若是一种无声的向她认输的标志。
苏迩别过脸,又被蒋斯衍捏着下巴掰回来,苏迩又要扭过去,蒋斯衍只好无可奈何地把人抱到怀里,逗着她问:“眼泪也不让擦了?”
苏迩没力气再和他做抵抗,抬手一抹眼泪,“我没那个本事支使您,自己可以。”
“你尽管支使,我哪句话敢不听。”蒋斯衍捏了捏她的脸,“脾气就这么犟,一点儿软都不肯服。”
“我就是这么一个脾气,你要不喜欢……”
蒋斯衍失笑打断她,“怎么又扯到这话上,我哪儿不喜欢你了,又哪儿不疼你了,你说说,这两个月我给你打了多少次电话,是谁一次次说在忙,挂了我的?”
苏迩虽不说话,但蒋斯衍知道她在听,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肩膀,“那晚是我不好,喝了点酒,满脑子都是你和那小子挂在新闻上的照片,忽略了我们迩迩精心给我准备的生日晚餐,给你道歉好不好。”
苏迩从小就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轻易回头的人,可什么原则习惯,在面对蒋斯衍的时候就好像统统不作数了。
放在从前,这段感情会就在两个月前就被她画上句号,她会直白果断地说分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避而不见两个月。
是为什么呢……这些日子在她心底一直隐隐怀抱着的期冀是为什么。
这些问题,她不知道答案吗,苏迩甚至有些不敢深想下去。
比起寸步不让的争执,她更害怕像如今这般的似水柔情。
苏迩不作声,是因为她知道早在他出现她面前的那一刹那,心就已经动摇,方才尚能用尖锐的言语来做伪装保护自己。
此刻呢?
怕是一张口就会露了怯。
蒋斯衍这时候不愿再给她逃避的机会,低下头去,唇瓣在她脸颊上轻柔地摩挲过,与她相对着目光,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真要跟我分手,嗯?女朋友。”
苏迩的眼睫颤了颤,情绪太过于复杂,已经说不清心底究竟是欢喜还是难过。
她只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无力地向自己那颗叫嚣了许久的心脏妥协。
头脑在一片混沌中好不容易寻出一点理智,她的嗓音带着她自己都不自知的郑重,叫他:“蒋斯衍。”
“嗯?”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缓缓地道:“我和季临真的只是好朋友。我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会被放大解读,衍生出很多莫须有的谣言。可……我也不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人。”
这话说的,正经里又透着些孩子气,蒋斯衍去吻她的唇,轻柔的,似那晚在山上戴在她耳侧的那朵月季残留的花瓣。
他的嗓音将一切缱绻爱恋都诠释得淋漓尽致,问她:“迩迩,那你现在喜欢谁呢?”
你。
苏迩只是在心底想着,却不再如之前一般能够天真无畏地轻易说出口。
她也学会,开始为自己留有余地。
她轻抬了一下下巴,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下,是代替言语的回答。
月色靡靡,先前顶开杯盖的水汽此刻早已消散不见踪影,只有从盖口袅袅升起的一抹温和浅淡的白雾。
冷战,争吵,和好,至少此时此刻的情感,是经得起搓磨的。
蒋斯衍给苏迩量了体温,有点低烧。
又是拍戏,又是这一番争执,苏迩的体力耗尽,蒋斯衍泡了药,她喝过后就抱着枕头睡下了。
蒋斯衍从浴室里洗漱出来,又给她量了一次体温,见没再烧上去,这才抽走她怀里的枕头,关灯将人拥入了怀。
鼻尖萦绕的淡香,臂弯里熟悉的不安分地贴上他胸口的发丝,心境的平和促使蒋斯衍不得不正视起怀里的小人儿来。
他吻了吻她轻微发烫的额角,突然有些后悔,非得跟小姑娘怄这两个月的气干嘛呢。
不是多么高星级的酒店,隔着窗户,依旧能时不时听见夜间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又或是一闪而过的摩托车的轰鸣声。
可暗夜里,挤在一块的两道呼吸声却都不约而同的,都变得越发平缓安定。
两个人大概永远都不会得知,这个夜晚,是他们分开以来,各自都睡得最安稳无梦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