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稷拾起银簪缓缓转动着,眸色骤沉。
“这应该是辰妃之物,或许之前赏给了丫鬟,也或许情急之下让丫鬟当成信物拿去做什么事?至于如何成为凶器,也存在丫鬟自杀的可能性。”
不愧是豸卫司指挥使,能立下分析出这么多种可能性。
温宁缓缓的眨了几下眼睛,默认了他的种种猜测。
在回来的路上,她也在回忆那些见到的细节,一柄银簪确实不能说明什么。而且,“辰妃身边的两名丫鬟死前受过凌辱。”
若说是不堪受辱,用银簪自我了结性命,这是说的过去的。
毕竟,辰妃为人刚正,她能带去庵堂的丫鬟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温宁简单的将所见陈述,只因这件事要彻查,绝不可能是仅靠她目前掌握的这几点线索,待拿到图纸后,再好好研究一下此案。
只是,阿生和阿根……
他们遭此横祸皆因她所故,她实在不忍将他们留在那片冰天雪地里,连件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我……我想把阿生和阿根的尸体接回来……”
“我来安排。福恩庵的事,我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墨云稷剑眉深蹙,眼睛里满是诧异,显然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大雪封了山路,福恩庵事发突然,又发生在风雪交加之时,庵里的人死的死,没死的估计都被那群歹人带走了,没有消息及时传回宫里,也算说得通,可是前面的福恩寺断然没有不知情的缘故。
这件事,且有的查呢!
墨云稷看着她疲惫的神色,“你先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
温宁却摇摇头:“禄北候很快就回城了。”
他们有车马,行进速度自然要比温宁快许多。
墨云稷看着她被冻裂的唇瓣又渗出血珠,眼底闪过一丝夹杂着心疼的怒意:“图纸之事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先把伤养好。”
温宁抓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指尖竟惊得他心头一颤:“如果真有那么多的机会,又何必等到今日。我这都是皮外伤,上过药休息一下就无碍了。你先把我送去铸造司北门。”
墨云稷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这次机会确实难得,一旦错失,很可能就再也看不到那份图纸了。
但温宁身上的伤……毕竟图纸远不及她的生命重要。
温宁看出了他的顾虑,突然撑起身子,染血的唇缓缓开启,说出了一个让墨云稷无法拒绝的计划。
墨云稷看着她眼底跳动的执念,终于咬牙道:“就半个时辰,若拿不到,就放弃。”
“好。”吐出这个字后,温宁靠在车厢一角,闭上眼睛养精神。
墨云稷驾的车碾过青石官道,溅起三尺雪泥。
守城将领老远就认出了那辆玄铁镶金的马车,豸卫司的徽在风雪中泛着冷光。他喉结滚动,掌心渗出冷汗。
上头下了死令无手令禁止出入,可这位爷的马车刚出城几个时辰,这就又回来了?
“停车查验!”
箭楼上的士兵刚喊出声,就被同僚狠狠拽住衣袖。
守城将领狠狠地白了一眼那没眼力劲的士兵,心里暗骂“不会装个瞎吗?”
但既然装不得瞎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刀鞘上的红穗在风里乱颤:“墨大人,您这么快就回城了?这……这规矩还是得……”
墨云稷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车帘更是纹丝未动。
僵持间,一道低沉,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响起:“墨大人!”
原来,今日清早,墨云稷驾车急奔出城,欲要拦下他的几名守城士兵顿时吓得四下逃开,只稍晚一点,就会被马蹄践踏而死。
守城将领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直奔巡城司处。
齐弘文一听那人竟是墨云稷,手腕猛地一抖。青瓷盏碎在地上,热茶溅在被墨云稷险些踹裂的膝盖上。
那伤明明已经痊愈,此时却诡异的又突然痛了起来。
“本将军旧伤发作。”话音未落,齐弘文的五指深深掐进膝骨,指节发白处传来细微的“咔嚓”嚓“声。他咬着牙,“着实不能走动。”
守城将领倒吸凉气,他没想到齐将军竟为了躲避墨指挥使,竟生生捏碎了自己的骨头!
转道府衙时更绝望。
木大人府上药气熏天,老管家哭丧着脸说老爷高热呓语,莫说理政,便是抬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无奈,他只能回来继续守他的城门。
偏偏不过几个时辰,这尊“大阎罗”又回城了!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敦庆王掀开了车帘,走下车舆。
自从陛下下了圣旨,敦庆王就暗中安排了人守在几处城门口,有谁出城进城,尤其是不守规矩的都要第一时间呈报给他。
他听说一大清早,墨云稷就自己架着马车强行出城,便觉得蹊跷,等在这里。
只因他听闻墨云稷是独自出城,连一个属下,甚至连车夫都没带,定然会很快回城,便守在这里。
敦庆王抬手掸去大氅上的冰晶,笑意比这雪天还冷。“脸色这般难看,莫不是刚回城?”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墨云稷跃下马车时,靴底暗纹在雪地上印出一个深深的足印。他拱手行礼的姿势分毫不差,袖口金线在晨光中划出冷硬的弧度:“敦庆王说笑了。这雪落得厚,突然想起炙烤山鸡的滋味。”
敦庆王自然是不信的,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车厢,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他是亲王,当今陛下的五皇叔,身份可不是一个尊贵能完全概括的,他想做的事,就是啸元帝都要让三分薄面。
莫说是拦住墨云稷的车驾了。
温宁睁开双眸,耳尖微动,随即解下大氅,双臂倏然上举,十指扣住车顶横梁。
敦庆王眼底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光,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他忽然抬手,玄色袖袍带起一阵寒风,车帘被猛地掀开。
侧身往里面一望,却不见自己希望看到的人或者物!
若说异常,便是那件大氅……堆在炉火后面。
以墨云稷这“做就做到极致”的性子而言,实在是不寻常。
温宁的十根指节处裂开的伤口在木梁上洇出暗红的血痕,冷汗顺着她煞白的脸颊滚落。
浑身颤抖着,就连指尖也一点一点的滑落,显然要支撑不住了。
但,车帘依旧高悬着。
敦庆王的目光毒蛇般在车厢内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