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墙壁?”
这简单的指令,乍一听,仿佛是要为破墙或炸墙做准备。可在这怪院里待过的人都清楚,这建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根本无法破坏。至于原因,无人知晓,但事实就是,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在这建筑上留下丝毫痕迹。也正因如此,她们从未想过用找工具挖地板这种看似简单的方法逃离。
整个怪院始终维持着一种不变的状态,除了她们自己安置的桌椅,院内的建筑没有一处能够被破坏。就说那年久失修的木门,任凭你如何使劲,都无法让它产生哪怕一点磨损;金属门更是坚固,连一丝变形都不会出现,仅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发生些变质。曾经有病人试图从禁闭室逃离,可那门上了锁后,就如同被封印了一般,根本打不开,那扇老旧的门也丝毫不会被破坏。
曲思绵盯着眼前的墙壁,缓缓伸出手摸了上去。刹那间,一股温热顺着指尖传来,侵入她的右手。她心头一惊,猛地将手缩了回来,“墙在变热?” 她愣了片刻,随即冲着梅竹唯大喊:“唯姐!”
“唉!” 梅竹唯下意识地回应。可紧接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瞬间顿住,而后迅速伸手,将身旁两个站在工位的病人一把拉住,朝着墙角拽去。
护士也听到了这声呼喊,刚要出声呵斥,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动轰然炸响!这突如其来的抖动太过猛烈,毫无防备的众人根本站不稳。曲思绵、梅竹唯以及被她拉着的两人,已经靠坐在墙角。而梅竹唯刚刚所站的位置,正是墙壁的正中央。
下一秒,火光冲天,炙热的烈焰如猛兽般冲破墙壁,那整面墙瞬间被轰得粉碎,脚下的地板被烧的黢黑,一抹幽紫色自火光中亮起,似是野兽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赤血的目光,然而一个人的身影从烈火中缓缓走出。
那人自烈火而出身上的衣着却不带一丝火星,眼中幽紫瞳孔用凌厉目光扫过整间生产间,看向身左侧蜷缩在墙角的曲思绵,露出一丝笑容,“你叫什么?”
“曲思绵。”她大概能猜到,这就是刚刚操纵气流的人,而且似乎真是针对着自己来的,这让她心中升起丝丝不安。
她看向生产间内被爆炸波及,面目全非身上衣物被点燃,鲜血在烈火中蒸发升起一丝丝血气,触目惊心血红与炙热的火焰在舞动,伴随着机械受损爆发的卡壳与处处呻吟,无论病人或是护士,大半的人都被剥去半边皮肉。
曲思绵忽觉这简直就是噩梦,如果刚刚她没有喊梅竹唯,现在的她或许已经是挡在爆炸面前的一具碎尸。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对着曲思绵微笑,她背后发凉,仿佛这是一位恶魔踩着来自地狱的烈焰,走入她制造的人间炼狱来接她。
“好。”说着那恶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副眼镜戴上。
所以刚刚这恶魔不戴眼镜,只是为了和她耍帅?
“站起来,跟我走。”那恶魔不再看着她,而是面带严肃的看向源源不断闯入生产间的护士,刚刚巨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她从衣服的内侧取出一把小巧的折叠刀,透着寒光的刀刃弹出抵在刀柄前,对向了那些护士。
护士们面露凶色,看向曲思绵的眼神像是将她看作这次事情的共犯,现在她毫不怀疑自己被抓到后会发生什么,这不禁令她害怕,但看着满屋血腥狼藉,她又犹豫着是否跟着那恶魔。
这人的出现令他感到意外,不仅破坏了明明不可破坏的建筑,更是准确的找到自己,可却不知自己的名字。
曲思绵怀疑她的目的,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看着躺在火海中痛苦嘶喊的数名病人,和其余剩余受伤却被护士推搡着离开生产间,她站到了恶魔的身后。
“正确的选择。”恶魔说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曲思绵压低声音质问着,她只能信这位恶魔能带她离开,她没有别的选择,和护士解释这次的事情和自己无关?她们不会信的。
跟着恶魔离开是她此刻唯一的选择。
“我叫饭久鱼,你身上带着『世界』吧?”饭久鱼问道,目不转睛的看着逐渐包围上来的护士们。
曲思绵听后一愣,从裤腰间拿出了那枚木片,上面的图案中心是一位裸身女性,她身姿轻盈,象征着圆满与和谐。
她的周围环绕着一个橄榄枝编织的花环,代表着成功、完美和无尽的循环。
花环的上下左右各有一个神兽头像,分别是象征风的老鹰、象征火的狮子、象征水的公牛和象征土的天使,代表着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
女性双手各持一根权杖,暗示着她对世界的掌控和协调。背景是蓝色的天空,给人一种广阔、宁静的感觉。底部写有 “thE woRLd” 字样。
这是塔罗牌之中大阿尔卡纳牌中的『世界』。
随后饭久鱼左手间夹着一张不同图案的木片,一座高耸的塔被闪电击中,塔顶的皇冠掉落,塔身上火焰燃烧。塔的两侧各有一人坠落,身着红蓝服饰。底部写有 “thE towER” 字样。
“我是『高塔』。”饭久鱼说完便转身将曲思绵抱在怀里冲入火焰之中。
伴随着失重感逐渐充斥全身,曲思绵的心被吊起,她缩在饭久鱼的怀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害怕的嘶喊着,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翻转,听着气流从她的耳边略过的风吟。
这样的下落持续了近十秒,失重感慢慢的减弱,曲思绵感觉自己的身体好沉,她的手突然摸到了平整的东西,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土地,与远方重岩叠嶂的雪山。
她颤抖着跪坐在雪地里,身上穿着单薄的衣服,寒冷这才一点点浸入她的身体。
曲思绵转头看向饭久鱼,那位带她一跃而出的恶魔正与她身旁的一位男士推脱谁的责任,满脸笑容的伸着懒腰。
“我出来了?”曲思绵久久不能缓过来,她看着手里的木片『世界』,突然激动的开口:“我朋友还在上面!!她也有木片,只是她不小心弄断了!她她,我给你们看!”说着她就要从口袋里掏出那断成两节的木片作证明。
然而她的手因为寒冷与激动不断颤抖着,根本抓不稳东西,『世界』的木片被她掉在雪里,而口袋中的木片却也怎么都无法掏出,在极寒之中她的手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眼泪充盈了眼眶夺目而出,她的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却因为僵硬的手掌,抓不住那两节木片,这时饭久鱼伸手将她的手按在口袋里一动不能动,“带走你已经是『虚妄』全部的容忍,能自救就不错了,想要救下所有人,你做不到。”
曲思绵听后呆愣在原地,忽然间,她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和伤心,眼泪迅速地涌进了眼眶里,“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可只有我!外人……我成功了对么?!可为什么我没有做到!”
饭久鱼沉默的看着一言不发,她抬头看向正上方她们落下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山崖的脚下,千米的高度上一座精神病院在山崖的边上伫立,纹丝不动。
像是根本不担心会从山崖跌落一般,但也是这样的环境,才让饭久鱼能轻松的带着曲思绵破墙逃离。
曲思绵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准确的说她不知道“曲思绵”做了什么,她大概能猜到“曲思绵”做到了,可她失败了,她的愿望实现了,她成功了,可“曲思绵”失败了,她实现了离开的愿望却没能实现带着病人一起离开的誓言,事情是她计划的但不是她所做的。
她只是收获者而非实行者。
跪坐在雪地里哭泣着,在她身旁冷静的看着这一切的饭久鱼知道所有一切,可她却不想询问,因为她只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资格去抱怨“曲思绵”做了什么才让最终的结果不一样。
“再救一个吧……我求你们了。”曲思绵突然对着饭久鱼跪着哀求,“谁都可以谁都能活!把我送回去,可以换她们出来吗?我还有机会改变!”
饭久鱼微微一愣,现在的情况她也不知道,然而半晌过后却果断的拒绝了,“你没理由替一群死了数十年的人求情吧?”
曲思绵犹豫着点头,但她却依然请求着。
饭久鱼解释道:“我们谁都救不了,未来已经发生,过去的我们无法改变,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已经知道了,怪院是不破不灭的,它是活的。”
“可你不还是破开了怪院的墙壁把我救出来了?”曲思绵问。
“我们还没有救下你,怪院的『恒固』保证了你们的灵魂,在『虚妄』之中生出了不存在的血肉,我利用『悖谬』破开怪院,可那只是暂时的,我们带走你是这个世界的『虚妄』对这点变化表示无所谓,我们只能带走你,这就是全部的容忍,而因为你离开了『恒固』,身上的灵魂会松动。”
“换而言之你活不了多久,会彻底融入『虚妄』,变为虚伪的存在。灵魂松动你只有不到一周可活,虽然现在我可以利用『悖谬』将你变为真实,短暂离开这个世界,去到外面。可我不能持续太久,灾神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
“我们需要去外面找一个人,只有配合他的『虚妄』才能彻底救下你,弥补那个人的遗憾。”饭久鱼说道,她想了想问道:“很复杂对吗?”
曲思绵收了收眼泪,点头。
饭久鱼将她从雪地里拉起,从陈秋手中接过一件提前准备好的外套,披在曲思绵的肩上,温柔的话语自她的口中吐露:“没事,你很快就能理解的。新年快乐,曲思绵小姐,恭喜你自由了。”
曲思绵感觉头有些沉,抬起头。雪,像烟一样轻,像银一样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从天空中洒下来,漫天飞雪,白刷刷,雾蒙蒙,天地不分。大雪堆积,山增高了,地加厚了。云一层一层的,像棉花铺成的楼梯。
“原来这就是外面的天空吗?”她笑了,她好像在那层层云雾中,看到了一只鸟,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