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宾饰演的曹操大步进屋,见到郭嘉卧床不起,病容深重,又想到医官所说——
郭嘉身体原本就虚亏的厉害,此次伤病来得太急太猛,如果放下心神,卧床静养,可能还有回转治愈的余地。
可郭嘉全然不听医嘱,反而愈加为曹军出征之事整日操劳,以至于思虑过重更是伤神伤心。
这越发病入膏肓,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
他一脸凝重,刚要开口,让郭嘉专心养病,其余事务一概无需过问,自己一定会找尽天下名医,定能治好郭嘉这病。
郭嘉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徐横舟声音虚弱,语气中满是自责:“此时,正是主公用人之际,嘉却因身体拖累无法为主公分忧,嘉有罪啊!”
陈建宾见对方病中仍想为自己分忧,也正是因为病中操劳才会让他这病越发严重,长叹一口气:
“奉孝何罪之有,非说有罪,那也是治你不爱惜自己身体之罪。”
徐横舟眼露感动、隐现泪光,但也只是一瞬。
郭嘉与曹操君臣相宜,不仅仅是因为郭嘉感恩与曹操赏识器重,更多的是因为两人的理念一致。
于郭嘉而言,大业永远高于一切。
徐横舟眼中的感动泪光转为了更加坚定的光芒。
他完全不顾自己此刻虚弱无力的状态,硬生生地抬头,梗着脖子伸长手臂抓向陈建宾。
陈建宾见徐横舟这个动作,立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徐横舟用力握住陈建宾的手,手背上青筋冒起。
陈建宾感受到的力度却极其微小。
从这个力道上,他瞬间就能够感受到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陈建宾心底划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徐横舟演得这么细节这么深入。
在镜头之外作文章,这是真的完全进入了郭嘉病入膏肓的状态里了。
更多的细节,就会让人感受到更多的真实。
陈建宾也很自然地把徐横舟当做了真正的病人在看待。
这个病人已经到生命垂危之际了,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朝廷大业、天下百姓。
他看向徐横舟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徐横舟的眼神却纯粹地不含一丝杂质:
“司马懿!”
陈建宾此时其实已经无心听郭嘉说朝堂诸事,一心只想治好郭嘉,没有过多思虑,直接顺着对方的话重复:
“司马懿”
他随意复述之后,觉得自己态度过于敷衍,又添了句:
“怎么了”
郭嘉何等聪明之人,从曹操反应中已知主公此时没有心思听自己所讲。
他立刻放弃原本所想要陈述的大义利弊,直接以自身出发,从自身感触进言:
“此人用心之深远,臣所不能及,臣原本以为尚可压制他数年,慢慢为主公收服他,可是现在不能让他为汉室,为孙刘所用。”
曹操听到郭嘉这么说,心里就有了七分在意。
早年间,曹操在听说司马懿的大名之后,因爱其才,先后对司马懿抛去两次橄榄枝,足见对司马懿的求才之心。
第一次曹操官拜司空,专门安排人事部的人去请司马懿。结果司马懿耍性子不来,不来的原因是因为曹操的出身不好。
司马懿认为曹操是阉宦之后,自己是名门望族,如果屈尊其下,实在有失尊严气节。但是过于直接地拒绝,又惧怕得罪当时势大的曹操。于是,他就装病,说自己得了风痹症。
曹操就此被骗过。
等再过7年,曹操为丞相时,再派人请司马懿。
这时候的曹操,早已知道了7年前司马懿装病的秘密。
因此,他直接交代手下说,如果司马懿这回再卧床装病,就直接把他抓捕起来,打入监狱。
结果司马懿一看情况不对,也不想什么尊严名节,更不敢再装病,很麻溜地跟着使者来面见曹操。
所以曹操对司马懿的观感也极为复杂。
此时,听到郭嘉这么说,终于把放在郭嘉病重上的注意力,稍稍转移到了郭嘉的进言上。
要知道,郭嘉此前和司马懿常有政见不合之时,可郭嘉却从未私下说过司马懿半句不好。
此时病重,反倒是话里话外都在点明司马懿存有异心。
陈建宾沉默不言,做认真倾听状。
徐横舟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对方的重视,但这还不够,他嘶哑着嗓子加重语气:
“若主公不能收服他,则——”
徐横舟肩背纹丝不动,脖颈却用力向上抻起,额头冒起了点点虚汗,声音颤抖中却带着一丝狠厉坚决:
“杀之!”
陈建宾感受到了徐横舟眼神中那股子对取司马懿性命的势在必得。
他不由得更加重视。
并且由此想到了许多以前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曹操向来爱才,才会在得知司马懿多次诓骗自己之后,还因为对方才华出众而对司马懿加以重用。
并且先后任命司马懿担任黄门侍郎、丞相主簿等职。
全都是关键职务。
非曹操信任且有能之人不可胜任。
但是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曹操对司马懿的认识也越来越多。
司马懿的长相,为“狼顾之相”。
有此类面相之人非奸即恶,或为霸王之相。
曹操之前听过,便算作罢。
毕竟他自己也被评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臣”,并不以为杵。
司马懿不过是面相惊人罢了,曹操也不会把这种面相之事放在心上。
比起天意,曹操一向来更相信自己。
不过说起来,司马懿确实是心藏大志,不会甘心长久居于人下。
但若说郭嘉去世之后再无人能压制司马懿,曹操也只当是郭嘉说了胡话。
可是!
陈建宾看向徐横舟那纯粹又坚定的眼神,一时间又不能欺骗自己把对方的所有话都归类于病中的胡言乱语。
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在烛火映照下,却比烛光还要亮,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
郭嘉是在借已喻人。
所谓去世之后,再无人能够压制住司马懿——
说的不是郭嘉他本人,而是他曹操!
陈建宾呼吸一促,额头上竟也冒出了一丝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