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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那天,冯玉珍带着两个孩子去附近的村镇赶集。买了一堆年货之后,她给了谢冲五块钱,让他带着妹妹买点儿好吃的。吃完后就在集市北边的邮局门口等她,千万不要到处乱跑。

冯玉珍千叮咛万嘱咐:“冲,现在还有偷小孩的,这里离火车站又近,要是被偷走了,马上就运到外地去了,找都找不回来。所以,一定看好妹妹,哪里都不要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奶奶。我看着谢颖呢,你放心就是了。”

待奶奶走了,谢冲买了两串毛蛋,和妹妹一起啃了起来。他很好奇奶奶去了哪里,既然那么担心他俩被拐走,为什么不带他俩一起去。谢颖说,奶奶八成是找薛神仙去了。

“神仙”谢冲疑心自己听错了:“真的是神仙”

“就是一个算命的。”谢颖说道:“在我们这一片,那个算命的很有名。每年过年之前,奶奶都会找他,每找他看一次,奶奶就会哭一次。可能她不想让我们哭,也不想让我们看见她相信迷信。”

谢冲还是不明白:“她找算命的算什么呢为什么会哭”

“呃……”谢颖不啃毛蛋了,伤感地说道:“她每次都问薛神仙,我爸爸投胎了没有。如果投胎了,大概会在什么地方。”

这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谢冲从来都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奶奶被骗了。谢颖说道:“姑姑是老师,她也不迷信,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制止过奶奶。她说,奶奶心里有个念想,日子就有盼头。爷爷也不相信算命的,但是他也说,随奶奶去吧,只要她心里好受,随她信什么。”

谢冲在心里撤回了一大堆反驳的话。姑姑和爷爷说得对,奶奶心里够苦了,要是薛神仙的话能让她好受一些,就算是一堆谎话,听听也无妨。

冯玉珍确实是去找薛神仙了,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薛神仙的家破烂不堪,早已妻离子散,他的日子过得很凄惨,跟“仙境”搭不上一丝关系。他说,他泄露了太多天机,老天是在惩罚他呢。

冯玉珍没有别的问题,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追问起了“大儿子”的下落。大儿子已经走了九年了,魂魄还在人间逗留吗还是已经投胎了

薛神仙说道:“你家老大是大年初一生的,俗话说,男不得初一,女不得十五。可他偏偏生在大年初一!还生在了丑时!这是天生带着血刃神煞,年纪轻轻地就走了,那是他的命。想开这一层,你就不要继续伤心了。我估摸着这几天你回来,所以算了一卦,不算好,也不算坏。”

“那是什么意思”

“他八成已经投胎去了,而且迟早会跟你重逢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功告成,说不定,这是另一起灾祸的开始。”

冯玉珍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追问个不停。薛神仙闭上眼睛,说道:“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最担心的肯定是老婆孩子。孩子被养得很好,老婆也准备再婚了,他没什么牵挂了,所以就走了。”

冯玉珍心里“咯噔”一下。大儿媳要改嫁,她隐约察觉到了,但除了谢家人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薛神仙连这个都能算出来,恐怕他说的都是真的。

薛神仙又说道:“除了老婆孩子,你家老大最挂念的肯定是你们老两口。现如今,你们有人照顾了,晚年生活有保障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了。”

可不是嘛!老二一家回来了,虽然欠了很多钱,可只要他们一家回来,老老少少都会得到照应。神仙说的话,果真不假!

冯玉珍越发激动,问道:“薛大神仙,你能不能算出来,我儿子投到了什么人家我怎么才能见到他”

“他这辈子已经彻底结束了,即使再见面,他也不是他了。”薛神仙说道:“他已经往好地方去了,你也不要一直挂怀,照顾好老大的孩子,好好生活吧!我刚才说了,卦象不好不坏,如果你强行跟他见面,说不定,不是一件好事。”

冯玉珍心如刀绞:“那是我的孩子!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细心养大的孩子!他从小到大都是我的骄傲!他死了,我也想死,剜心之痛不过如此!我怎么能不想他就算成了陌生人,我也想见见他!薛神仙,你帮我算算吧!我求求你了!就算是灾祸,我也认了!”

“这个……”薛神仙犯了难:“妹子,每年都有很多人来找我,你是唯一一个连续九年都来找我的人。我的能力有限,我只能告诉你,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要是你一直想着大儿子,那你肯定会忽略你的其他家人;如果你不那么急切地找他,说不定,你和他还会有未知的缘分。”

冯玉珍眼前一亮,她将最后一句话当成了神仙的暗示,她急忙擦干眼泪,说道:“好的,大师,我听你的,我照顾好孩子们,好好生活,说不定……”

“不要提‘说不定’,只有真正地放下执念,人生才会有新的突破。”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冯奶奶却当了真。她迫不及待地想跟“重生”的大儿子相逢,又唯恐惹了薛神仙不高兴,便不敢再提。她下定决心,等春暖花开,她要再来一趟,她一定要用执着打动薛神仙。

薛神仙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再次叮嘱道:“妹子,我希望你记住我的话,一定,一定要放下执念。要是你一直在心里想着,你必然会错过的。”

“……好。”

冯玉珍心痒难耐,却只能克制。究竟怎样做,才能放下执念呢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远行的二儿子。这么多年来,她找了薛神仙好几趟,可是她几乎没有提起过二儿子。想到这里,她似乎明白了薛神仙的话——只有从思念中走出来,才能更好地照顾家人。

“薛神仙,我家老二破产了,欠了很多钱,你能算一算,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吗”

关于运势的问题,薛神仙最在行了,只见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各种数字。他细细地核对谢庆收的生辰八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摘下老花镜,说道:“你这个儿子的命,怎么说呢,算是不错吧!经历很多坎坷,但这辈子财运不错。经常缺钱花,但是自己能把窟窿堵上。”

冯玉珍松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指望他赚大钱,只要这辈子平安就好。”

“命运线不算平坦,不过也还行。”薛神仙说道:“年轻时不太顺,福分都在晚年。”

“哦哦……”冯玉珍忽悲忽喜,喃喃说道:“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但人生真正的幸福,就是晚年幸福吧!只要能有个好的晚年,这辈子就算值了。”

冯玉珍记挂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不敢再耽误,匆匆告别了薛神仙,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下次来找他。

两个孩子乖乖地等着她,坐在马路牙子上吃糖葫芦。看到孩子,日子又有了盼头。冯玉珍匆忙擦干眼泪,她不想让年幼的孩子跟她一起难过。

“回家了。”冯玉珍一手牵起了一个孩子,说道:“今天下午市里面的领导要来家里慰问,回到家,还要打扫卫生。你们两个把脸洗干净,换身新衣裳,说不定,还有电视台来拍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