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用你们继续盯着目标了。”
沉吟了一会儿,汉默斯特公爵开口道。
“掠过这一步,去继续准备祭台所需要的材料吧,还有……”
汉默斯特公爵顿了顿。
“去把迪尔德隆给我带过来。”
“是。”
黑衣人下属恭声答道。
“砰砰砰……”
“父亲大人,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事情想要和你谈谈。”
伴随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传来了一道恭敬的女声。
和黑衣人下属的恭敬不同,这道女声里的恭敬更多的还是一股对于父亲尊敬。
这是汉默斯特公爵的女儿——埃诺琳·汉默斯特的声音。
房间里的汉默斯特公爵和他的下属黑衣人都能够清晰的辨认出来。
给下属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在对方的身形彻底从房间里消失之后,汉默斯特公爵才开口道。
“进来。“
汉默斯特公爵生硬的语调比起一位父亲和女儿的耳语,倒更像是政府官员对于手下胥吏的命令。
房门应声打开,埃诺琳随后走进了这间独属于汉默斯特公爵的书房。
和在王立高级魔法学院时不同,此时的埃诺琳银发盘起,身上穿着一条华贵精致的天蓝色礼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位公爵大小姐所应有的雍容和端庄。
这是一种和风纪骑士团团长的威严,以及女仆咖啡店招牌女仆的俏皮所完全不同的,极具教养的气质。
步步生莲,埃诺琳行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被精心设计好了的一样,充满了礼节性和观赏性。
“父亲大人,晚上好。”
站定,埃诺琳拎起裙角用最标准的贵族礼仪向汉默斯特公爵欠身行礼。
“嗯。”
见状,汉默斯特公爵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
“什么事?”
“是关于两周后的骑士礼的。”
埃诺琳望着面前这个从血缘关系上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像一位真正的父亲给予自己关心的男人。
埃诺琳稍作犹豫之后,最终还是咬牙选择了同样开门见山的回答。
“我……我想推迟骑士礼的举办时间。”
“推迟多久?”
一脉相承的蓝色眼睛里,看不出汉默斯特公爵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一周。”
“哦?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伙伴?”
汉默斯特公爵的声音仍旧听不出喜怒。
“……是的。”
每次站在自己这位公爵父亲面前,埃诺琳都会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就仿佛自己心中所有的念头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在对方的安排一样。
或许这就是埃诺琳总喜欢有事没事跑到王城的女仆咖啡店里扮演女仆的原因之一吧。
因为只有在那里,埃诺琳才能完全抛开自己公爵小姐身份所带来的束缚和压力,享受那份独属于她自己的自由和放纵。
“你应该已经听说你霍克叔叔的事情了吧?”
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汉默斯特公爵突然说起了这么一件听起来似乎和眼下话题毫无关系的事情。
“是。”
再次点头,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埃诺琳的眼睛里忽然多出了几分黯然和悲伤。
作为汉默斯特公爵一手提拔起来的、曾经的奥利哈纲第一骑士,霍克经常来公爵府拜访汉默斯特公爵,并且担任了幼时埃诺琳很长一段时间的玩伴。
甚至可以说,埃诺琳对于骑士这个职业的所有憧憬和向往,都是因为霍克才最终确立下来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
也因此,当霍克背叛奥利哈纲王国,并被勇者大人击毙的消息传到王城的时候,埃诺琳第一反应是不信。
再然后,当铁一般的证据和证词被摆到埃诺琳面前的时候,她心里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悲伤。
“什么感想?”
就好像没有看到埃诺琳眼睛里流露出的黯然悲伤一样,汉默斯特公爵继续问道。
“……”
没有回答,埃诺琳贝齿紧咬嘴唇,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第一次直视起了汉默斯特公爵的眼睛。
埃诺琳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问出如此残忍的问题,她怀着微乎其微的希望,企图从对方身上寻觅到哪怕丁点,因为一位相伴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友离世而萌生的哀伤。
然而,结果很遗憾,任凭埃诺琳如何努力,她都始终无法从对方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里,找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悲伤和黯然。
似乎是已经从埃诺琳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在双方沉默了有一会儿之后,汉默斯特公爵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即使是这样,你也还是不愿意放弃成为一位真正的骑士?”
依旧是提问的句式。
即使是这样,这样的意思埃诺琳当然知道是什么。
作为自己榜样和憧憬目标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是以那么一种几乎身败名裂的方式。
身为骑士却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理所应当的会收到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唾弃和不耻。
那么埃诺琳呢?还要继续在那条因为这样一个万人唾骂的人而踏上的骑士之路上继续前行吗?
“当然!”
埃诺琳无比肯定的给出了自己答案,没有丝毫退却,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将之前的忐忑和压力全都抛之脑后了。
“我所憧憬的不是霍克叔叔,而是当初那个光芒万丈、受人敬仰的骑士霍克!”
埃诺琳眼中散发出夺目的光芒,该悲伤难过的,她早就已经在那几天难过完了。
“而且,我也不想再做你的提线木偶了,那种生活我已经过了十几年,我不想一辈子都过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
成为骑士,这是埃诺琳反抗父亲汉默斯特公爵联姻安排的唯一途径。
只有成为受女神教会所庇护的骑士,埃诺琳才能在从王立高级魔法学院毕业后,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时间。
结果,埃诺琳这番话就好像触碰到了汉默斯特公爵的某个敏感神经一般,这个一直表现得从容镇定、古井无波的男人突然一改常态,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呵,提线木偶?那有什么不好!”
顿了顿,汉默斯特公爵错开埃诺琳愕然的视线,微微仰头,说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抹谁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感。
“我已经犯过了一次的错误,就绝对不允许再犯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