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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

眼看着已经出伏了,京城的天儿在早晚的时候终于是稍微凉快了那么一点点。

延禧宫里。

一大清早的,安陵容静静地坐在屋檐底下,看水苏和杏儿在一起踢毽子,菊青则是在旁边数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当杏儿踢到一百个的时候,得意洋洋地看一眼水苏,正想说她超过水苏呢,却在转身的时候轻呼一声,像是扭到了。

“呀。”

她险些摔倒。

好在水苏眼疾手快,将杏儿给扶住了,问道:“杏儿姐姐,你没事吧?”

“杏儿?”

安陵容也差点给吓一跳。

这丫头真是,咋咋呼呼的,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没事。”

杏儿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安陵容笑笑,道:“转身的时候腰扭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叫小主担心了。”

“那就好。”

安陵容松了口气,见着水苏撇嘴低头,大约是想着忽然出了事情,说不准安陵容不许她们再踢毽子了有些难过,安陵容便道:“继续玩吧,小心一些。”

“菊青,你过来扶一扶我,我也想起来走走。”

快八个月了。

她这肚子越发大了,就连脚踝都开始有些水肿了,好在她每日坚持在延禧宫里走走,夜里杏儿也会帮她按摩腿脚,倒不太严重。

走了一会儿,外头进来禀报,说是温实初来了,安陵容便进了屋,叫菊青去准备温实初喜欢的茶水点心。

“温大人。”

安陵容与他颔首,温实初恭恭敬敬诊脉,不出片刻,说道:“小主脉象极好,孩子在肚子里长得也是很好的。”

说着,温实初似乎看到了安陵容放在一旁筐子里面的一些小孩子衣裳,一怔,发现都是粉色的,欲言又止。

这样明显的举动,安陵容自然看在眼里,她含笑,问道:“温大人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温实初又是默了默,像是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小主做的,怎么都是粉色的衣裳?”

“这个么……”

安陵容莞尔,理所应当道:“若我肚子里的是个小阿哥,想必你早早就告诉我了,一直不说,多半是因为是个女儿吧?”

“莞姐姐那里你也没说,还是莞姐姐问起了,你才勉为其难说的,是怕我们觉得怀的不是阿哥,不高兴?”

温实初一下子被说中心思,又是一噎,发挥老实人的本性,垂头回答道:“宫里的娘娘小主们,大多是希望能生阿哥的。”

“微臣这才……”

果然是个老实到有点傻乎乎的性子。

说来,她与温实初相处得多了,这老实人在她面前也稍微放得开一些了,二人交谈起来不再那么拘谨,也有了几分朋友的模样了。

安陵容忍住没笑,说道:“你也说了是大多娘娘小主。对我而言,这一胎是个女儿,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是因为怕被人惦记么?”温实初终于聪明了一回。

以安陵容今时今日的处境,有皇后和华妃在,她要是生下小阿哥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自然。”

安陵容并未否认。

温实初那儿听完,心中倒也了然,又似松了口气似的,道:“微臣心里憋着,倒也提心吊胆小主什么时候会问。”

“小主不介意是阿哥还是格格,倒是好事,民间都说先开花后结果么。对了,内务府那里已经和莞嫔娘娘说了,下个月初十,甄夫人会进宫陪莞嫔娘娘待产呢。”

“小主你这边,可打点妥当了么?”

!?

这回,安陵容的笑,收敛了下去。

内务府不曾与她提过这些。

她的娘亲……

“微臣失言。”

温实初又窘了窘,后退半步,道:“不过这件事,小主也该派人去问问才是的。正常来说,八个月的时候,娘家人就可以进宫来了呢。”

安陵容也差不多八个月了。

接生的稳婆和乳母都已经住进来了呢,这几日安陵容得空就会叫那些稳婆们过来,询问一下生产的注意事项。

“是该去问问的。”

安陵容喃喃一句,这才对菊青道:“你待会儿就跑一趟内务府去问问吧。”

“是。”

菊青应了,杏儿又端安胎药进来,温实初眼看着延禧宫这头没什么事情了,唯恐再逗留下去又说错什么话,忙不迭收拾了药箱离开。

看着温实初走得飞快的背影,杏儿还觉得好笑,忍不住嘀咕道:“温太医的医术这样好,人却呆呆的呢。”

安陵容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笑,喝完安胎药,便先去歇息了。

午睡起来,菊青回来了。

安陵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才把衣裳穿好,立即就叫菊青过来问内务府那边到底是什么安排的。

谁知菊青脸色不是很好,垂着头道:“奴婢去问,内务府那边只敷衍奴婢,说是安排娘家人进宫探望的事儿,也是要先上报上去的。”

“得皇后娘娘,或是华妃娘娘那儿批复了,再派人前往松阳县,接了安夫人过来,这一趟山高水远,可麻烦得很,让小主再等等!”

还要等?

安陵容面色一凛,已然知道这必定是内务府敷衍她的话了。

松阳县距离京城可不近,这一来一回,脚程慢一些的,都要走一月出头了,她的肚子都八个月了,哪里等得了这些人慢慢磨洋工?

“菊青。”

安陵容看着无奈为难的菊青,柔声道:“没事,这事儿,也是我不曾考虑周全。你一向是个软和妥帖的脾性,叫你去,岂不是让你去受气的?”

“杏儿。”

她又看向杏儿,眼底有戾气一扫而过。

她道:“也实在是我安安生生太久了。宫里这些人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一进宫,那可是连位分、家世比我高的夏冬春都敢直接动手的!”

“还作践到我头上来了!你去,把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给我叫过来吧,我亲自问问他!”

“是!”

杏儿早就不能忍了,一副撸起袖子就要打人的模样,好容易是忍住了,气势汹汹,再带着菊青一起,就往内务府去了。

杏儿回来得很快。

只一刻钟,安陵容还靠在案边休息呢,一见杏儿提溜着一个满脸委屈的内监走过来,那内监还时不时捂一捂小腿,就知道是人来了。

“奴才见过柔贵人。”

魏公公小心翼翼行礼,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

杏儿冷哼一声,盯着这个魏公公,满眼里都是警告的意味。

魏公公,便是顶替黄规全内务府总管一职的人了,倒不是安陵容记忆里的姜忠敏,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一次她过早的把黄规全给解决了的缘故。

“魏公公好大的架子,我可不敢受你这样的礼。”

安陵容冷声讽刺着,也没有过多的要和这个魏公公说废话的意思,就问道:“我娘家人进宫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魏公公,你莫要再拿刚刚敷衍菊青的那些话,再来敷衍我了。我脾气不好,最是受不得冷言冷语的了。”

“就是!”杏儿跟着附和,作势又要去踢魏公公。

“这……”

魏公公一听,脑门上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刚刚可被杏儿狠狠踢了一脚呢,现在又被安陵容威胁着,可他想起那位主儿的吩咐,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柔贵人。”

“这件事,奴才已经问过华妃娘娘了。可是这几日华妃娘娘忙着祭奠阵亡将士的事情,实在是不得空批复呢。”

“不如,您再等等?奴才回头,就再去找华妃娘娘好了!”

安陵容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的,冷冷道:“回头去问?还是现在就去吧,我在延禧宫等你的好消息回来。”

“自然,要是带不回好消息,你知道会如何。”

魏公公顿时哭丧着脸。

他叫苦不迭,忍不住就埋怨了起来,他道:“柔贵人,你何苦这样为难奴才呢?那都是华妃娘娘的意思呀。”

“总不能,您没法子,就要奴才去挨骂吧,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呢?”

说她不厚道?

这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呀!

安陵容的眼睛微微一眯,正打算拿出当初与夏冬春打架时候的那一副架势,不曾想延禧宫门口,已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朕竟是不知,这宫里头,刁奴是愈发多了!连主子的话都不放在心上,这样敷衍搪塞!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