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那王仁出身于名门正派,家风严谨、温文如玉,从来没有和布买田这种市井无赖之徒打过交道,哪儿懂得提防,正待要伸手接回软帽,谁知左脚的脚尖儿,就已然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当场大叫了一声道。任凭着帽子,再一次摔到了地上。
那布买田的这一拍,几乎用了十成的功力,王仁的脚尖儿,立马被其拍得骨酥甲裂、血肉模糊。正所谓:“手脚连心”,王仁毕竟年少功浅,只痛得是呲牙裂嘴、站立不稳,不知不觉中,竟已是双泪齐流而下。
“诶呀!这都什么人哪,也太无赖了吧?!”
“唉,年轻人不讲武德,有失身份哪!”
“可惜了!以王少侠的功力,如果不是对方使诈,断然不会伤在他的手下!”
布买田的这一出儿,以诡道之术克敌制胜,使得台下的众宾客们,立时便议论纷纷、喧哗不已道。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朱振宇,也不禁拍桌儿不屑道:“呸,好一个卑鄙小人哪!”
“嗳~,正所谓武场如战场,用计,也是正常的嘛!”
“就是,手段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胜负的结果!泥(你)们不服,也是白搭!”
但也有少数儿的宾客,坚称兵不厌诈,偷袭不算卑劣的。而王寒青等人,则更是振振有词道。
“龙少侠,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呢?”
那李忠和龙髯客慌忙双双赶上前来,一齐查看王仁的伤势。李忠伸手搀扶住了站立不稳的王仁,蹙眉商量龙髯客道。
“唉,都怪我一时大意了!”
龙髯客微叹一声,懊恼说道:“谁料这厮,下作至此。”遂转身走了过去,对着布买田,凛然拱手道:“布少庄主,先前我府早有明言,比武之时,须得点到为止,不可出手伤人,若有触犯者,立逐下场......”
“龙少侠,此乃王某自家学艺不精、躲避不及,须是怪不得他人。”
王仁这时候儿已经痛觉稍定,反而对着龙髯客,拱手为礼道:“王某汗颜无地,输得心悦诚服。还请龙少侠,切勿为难布少庄主。多谢龙少侠、多谢李管家,王某在此有礼了。”
“既然王少侠言已至此,那龙某,也就不好再多说废话了。”
龙髯客心中好生敬重地抱拳还礼后,冲着布买田冷冷说道:“布少庄主,此场你为胜者,请交还武器后,下台归座儿吧。”
“哈哈哈,王少侠好大的肚量啊!”
布买田哈哈大笑道。随即,便交还了武器,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儿粉红色的绣花丝帕,抬手抛向王仁道:“此帕借与王少侠,一拭珠泪。”
“够了!布少庄主,为人何妨厚道一些呢?!”
龙髯客伸手截住了丝帕,义愤填膺地叱责他道。
“咿,龙少侠,本少庄主可全是一片好意呀!”
布买田两手一摊地,故作诧异之状道:“这有何不妥呢?!”
“布少庄主的这一番赤诚美意,王某心领了便是。”
王仁轻轻地咬了咬牙,苦笑说道。便从龙髯客的手中接过了丝帕,随便一拭后,复又重新对叠整齐了,双手抛向他道:“布少庄主,多谢了!”
“好说、好说,不谢,不~谢!!呵呵呵。”
那布买田见状,只得收起了丝帕,“咕咕”干笑说道。下台之时,又故意重重地一脚踩在了王仁的软帽之上,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下了台阶。
“唉!......王少侠,请您再稍微地忍耐一下儿。老奴这便命人抬您到休息室内,包扎、诊治。”
李忠急忙低声言道。
“二哥,你怎么样了?”
“仁弟,你要撑住啊!”
此刻,王仁的堂兄王蝉和堂弟王柱,已经一同赶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他道。
“无妨,你们莫要担心。”
王仁面色如纸,犹自强撑着言道:“多谢李管家体恤,王某不敢叨扰贵府,自行退出诊治即可。”
“敬请王少侠千万不要客气,您的伤势,鄙府责无旁贷。”
李忠坚持说道。遂连忙招手示意台下的李联,带领着小厮们,抬了一架软塌上来。
“那王某就却之不恭了——”
着实疼痛难忍的王仁见状,只得拱手惨笑道:“不过,软榻就免了吧。”
“你们先退下吧!”
龙髯客晓得习武之人,最以脸面为重,便挥手屏退了软榻后,又矮身帮他拾起了帽子,轻轻掸去了灰尘,平整了内衬,温言交与他道:“王少侠,您的帽子。”
“多谢龙少侠.....”
王仁犹犹豫豫地拱手说道。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心中尴尬已极。
“王少侠,且慢!”
正在此际,便听沐云和沐英两姐妹,一个手提着交椅和素白软垫儿,一个端着净手的铜盆,脚步匆匆地跑了出来,扬声喊道。
“王少侠,您请坐。”
沐英放下交椅,垫上了软垫儿之后,躬身施礼道。
“这......多谢姑娘了。”
不明所以的王仁,只得在王蝉和王柱的搀扶之下,依言坐下道。
“李联,你给我过来!”
沐英便接着招手儿唤上了李联,命他从龙髯客的手中,接去了软帽,轻声吩咐了几句。那李联诺诺称是后,飞一般地跑开了。
“王少侠,我家孤独姑娘特命小婢们,前来为您敷药、包扎。”
众人正自大为迷惑之际,就见沐云放下了铜盆,冲着王仁深福一礼后,便半蹲、半跪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素白瓷瓶儿道。而沐英也蹲下探过手来,想要将他的左脚,搬到铜盆的上方。
“哎......”
“王少侠,请勿动——”
王仁正要持礼拒绝,李忠却是欢喜笑道:“这是我家独孤姑娘啊,师门所传的秘制药酒,治疗红伤素有神效,等闲不肯取出的,难得今日她肯赏脸赐予。这下儿可好了,王少侠的伤势,必是无碍了。”
“是啊,王少侠,这种药酒,只要稍微地滴上几滴,便可止血、去痛,伤口次日即愈,除了我小师妹偶然地用过两次,旁人便无福享用了。”
龙髯客也憨然一笑道:“王少侠可真是幸运之极呀!”
“哦,是吗?那王某便多谢孤独姑娘了。”
王仁将信将疑地伸出了左脚,任由着沐云把瓶中艳红的药酒,隔着两层血淋淋的鞋袜,缓缓浇灌在上面,心中沮丧忖道:“唉,我这只脚啊,只怕是要落下残疾了——此药如果当真有效,那为何,他们明德公子......”
王仁才刚想到此处,便顿觉脚上一阵清凉无比,原本锥心刺骨的疼痛之感,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惊讶叫道:“哎呀!”
“怎么了,王少侠?!”
沐云的手腕儿一抖,险些把瓷瓶摔落在地,猛的抬起头来,颤声说道:“是、是您的伤口之处,疼得,很是厉害吗?”
“不,恰恰相反,王某的伤处啊,此时,半点儿都不疼了——”
王仁莞尔一笑道:“多谢姑娘的垂问。”
“王少侠,您多礼了,小婢担当不起。”
沐云的手腕儿,又是轻轻地一抖,连忙含羞低头道。随后,便示意沐英,取出了一把小巧的铜剪,为他剪开鞋袜,清理干净了伤口。在此过程中,那王仁的伤处,仍旧毫无痛感。
“咿,卫国公,令淑媛的这种药酒,真是好生地灵验哪!”
那胡一名见状,便满面笑容地,和李益讨要起了药酒道:“就连老朽看着,也不免见猎心喜了——不知,能否讨要几瓶儿呢?”
“呵呵呵,胡老爷子,您说笑了。此药啊,世上仅剩这么一瓶儿,药方已失,不可再得了。”
李益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就算是我本人数次讨要,小女的师父,也是不曾施舍过一滴的......”
“哦?那几瓶儿不行,半瓶儿,总成了吧?!”
胡一名一指王仁,嗔目不悦道:“再怎么说,你还比不过这位王少侠吗......”
那胡一名话犹未尽,就见沐云飞快地举起来瓷瓶儿,“唰”的一下儿,把内中的药酒倒了一个底儿朝天,尽皆倾洒在了王仁的脚背之上,然后放下空瓶儿,拿出了一块儿洁净的白布,为他包扎了起来。
“得,这一下儿啊,彻底没戏了!!”
胡一名一声长叹,惋惜不已道:“贵府的丫环,手脚儿还真是大方啊!就连一滴,都没剩下!唉!”
“哼,谁说不是呢?!”
李益也是怫然不悦地瞪向了沐云,暗自心疼不已道。
“哎呀!!这个臭沐云,明知道此药珍贵无匹,是我特意求你带来,以防万一的,她还这么轻易地用光了它!”
与此同时,和阿梨一起站在帷幕之后,向外关注此事的李丹凤,也是同样气恼地撅嘴不乐道:“待一会儿啊,若是......若是我大胡子师兄,临时再有所需的话,那可怎么办呢?!”
“是啊,丹凤妹妹,的确是抱歉得很,这种药酒哇,就连我师父那里,也是绝无仅有了。”
阿梨假意惋惜地点头笑道:“不过,好在龙少侠他,功力深厚、身手极佳,应该是不会受伤的......”
“阿梨姐姐!你、你......”
“小慈、元香,麻烦你们两位,去端一杯凉茶过来,为你们小姐,去去火气——””
阿梨见她当真有些恼了,便以饮茶为由,支开了身边的丫环,附在她的耳边,悄声安慰道:“丹凤妹妹,你莫着急,我早已分出了一份儿,偷偷地藏在怀里呢!”
“嗯,还是我家阿梨姐姐,待我最是体贴、周到了!”
李丹凤这才转嗔为喜地欢笑说道。
“看来啊,稍后,我得悄悄儿地再放一点儿血,混入葡萄酒中了。”
阿梨笑而不语,心中忖道:“沐云今天的失手,却也正好儿,杜绝了我的后顾之忧,不会再连累师父,被他人纠缠了。”
“阿梨姐姐,你想什么呢?!”
李丹凤见她,一直目光闪烁、若有所思地望向王仁那边儿,心中不禁顿生狐疑道:“难道阿梨姐姐,对这个玉面少侠.......这可不妙啊,我得替我哥哥,多提防着几分!”
“王少侠,我家独孤姑娘说了,您的那顶帽子啊,已然被邪祟所染,不堪佩戴了,是以,特命小婢们,为您添置了一顶新帽。”
李丹凤才要拉着阿梨坐到后面去,就见李联手中捧着一顶雪白的帽子,和一双白袜、皂鞋,匆匆而回。沐云接过了托盘,双手高举过顶,施礼说道。
“辛苦姑娘了。”
王仁感激不尽地拿起了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了头上,复又示意王蝉和王柱搀扶起了他,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帷幕之前,十分诚挚地长作一揖道:“多谢孤独姑娘的再生之德,王某深为感激,他日定当赴汤蹈火,以命相报。”
“王少侠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阿梨隔着帷幕,拱手还礼道:“您的断骨之处,暂时不可落地,仍需接驳、归位,缚以膏板,将养数日方可。洛阳城内的正骨神医孙药培,此时已经在轩外净手相候了,还请王少侠即刻前去医治为妙。”
“姑娘的心思,真是细腻、周到已极......王某衷心感佩......”
王仁的眼眶一热,险些再次泪洒当场,复又深作一揖,低声告辞道:“如此,王某便先行告退了......不日有缘再会!”言毕,不待阿梨回话,就由王蝉和王柱搀扶着转过身去,慢慢地蹦跳着走开了。
“我呸!再会你个大头鬼呀!”
李丹凤好生不快地拂袖气道:“药都用光了也就罢了,居然连人也惦记上了,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哼!!!”
“诶呀,人家王少侠,只是随便地客气、客气,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坐着喝茶吧!来——”
阿梨颇感无奈地拉着她的手,苦笑说道。
“这一通儿耽搁的......外面还要打到几时啊?眼瞅着就要到正午时分了,我瞧得,都饿了呢!”
李丹凤正中下怀地随着阿梨,以及回到了帷幕之内的沐云、沐英两姐妹,走向桌位——那沐云在半途之中,犹还不断地向外面回首张望着——撅嘴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