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卧室，吴涛问张志强：“张老师，您说的那些，您自己都不信吧？”
张志强把吴涛拉到远离卧室的餐桌旁边，他严肃地压低声音对吴涛说：“吴涛，老师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小雨信不信！”
吴涛不明白：“可是，您真的相信雷毅在天堂吗？”
张志强竟然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拉着吴涛坐下，认真地说：“吴涛，你听好！
你现在经常陪着小雨，如果她提起这个话题，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她没有天堂的如果那样，你真的可能会害死她！”
吴涛愣住了！
看了一会张志强，吴涛说：“我当然不会那么说，但是我担心，小雨不会信。”
张志强问：“你看看小雨，刚才她像是不信的样子吗？”
吴涛无言以对，听了张志强的说法，清雨的痛苦确实看上去有所缓解。
张志强又说：“吴涛，现在小雨正在水里挣扎，我们必须给她稻草。她的逻辑性那么好，我们可以顺着她的思路，为她建立一些逻辑。
关文雪这个事情，别说小雨，老师每次想起来，都很难受。
这段时间，小雨经常梦到关文雪，梦到她还在伤害雷毅，你还记得上次她把自己抓伤了吗？
我们给她一个逻辑，让她确定，现在雷毅是安全的，帮她好受一点。
老师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诚实地说，老师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但是老师希望有，如果有，老师相信，雷毅现在一定就在那里。”
吴涛看着张志强，哭起来：“张老师，我知道，雷毅受苦了。可是，我还是有点恨他，他这是要小雨的命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忍心，让小雨这么痛苦？我知道我这样想不对，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
张老师，您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遇到任何问题，您都可以找到方法解决。可是现在您也看到了，小雨她只要雷毅，咱们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让雷毅活过来。所以，咱们到底应该拿她怎么办？
我觉得心里特别堵，我觉得根本没有希望！”
张志强把手放在吴涛手臂上：“吴涛，没关系的，你刚刚经历了一个有压力的夜晚。人在夜晚，本来就很容易悲观，你不要苛求自己。
你看，太阳已经出来了。太阳公公对你笑一笑，你一会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你的想法就会改变的。
相信老师，咱们先不想了。等你睡醒了，看看老师说的对不对，咱们再说，好不好？”
吴涛难以释怀：“可是，之前的两周，您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为什么只一个晚上，我就受不了了，我怎么可以这么丢脸？”
张志强笑起来，他拍了拍吴涛：“吴涛！你现在是不是也需要幼儿园老师？这个事情，本来压力就很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就是太累了。而且，小雨那么痛苦，都熬下来了，我们也要好好地坚持，对不对？”
可是吴涛正在崩溃：“张老师，到底为什么，您可以一直那么稳定？”
张志强眨眨眼睛：“因为，我是你的老师。吴涛，一会吃了早餐，你就去乖乖睡觉，睡醒咱们再说。”
吴涛却说：“我不想吃。”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我这个老师，真的不容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找揍！可是老师也累了，实在是没力气了，怎么办？”
吴涛笑了，可是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志强说：“吴涛，听老师的话，这是命令。”
说到这里，张志强才发现，清雨爸爸正站在不远处，端着粥锅，看着张志强。
很快，就开始了四人早餐。
吴涛闷闷不乐，勉为其难地往自己嘴里塞着稀饭，活像个被逼着吃饭的小朋友。
清雨妈妈剥了四个茶叶蛋，放在盘子里，递给对面的张志强和吴涛。她对吴涛说：“小吴，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昨天晚餐你就没怎么吃，怎么今天还没胃口？这样可不行。”
吴涛说：“阿姨，我没事，就是不饿。”
张志强递了一个鸡蛋给吴涛，他把手放在吴涛的背上：“吴涛，咱们把这个鸡蛋吃了，其他的不想吃就算了，吃完就去睡觉，好不好？”
吴涛点点头，开始慢慢地啃那个鸡蛋。可是，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志强是了解吴涛的。
和张志强一样，吴涛也出生于一个军人家庭。父母对他的家教非常严格，吴涛的性格善良宽厚，举手投足都是教养。
工作中，吴涛很能吃苦，表现一直非常稳定。虽然，他没有清雨的敏感天赋，但是他的逻辑性也很好，思路清晰，执行力很强。
吴涛硕士毕业之后，成为了张志强的学生。他一直积极地学习，对于老师的命令，也是绝对服从的。
张志强也很清楚，由于人类进化的原因，男性和女性，擅长承受的压力类型是不同的。男性对于突然而剧烈的压力，承受能力更强。面对需要迅速应变的风险，更能保持冷静，进行妥善处理。而女性，更擅长承受持续而相对缓和的压力。所以，飞行员多为男性，而照顾长期患病的孩子时，母亲会更能保持耐心。
而现在，敏感的清雨，不得不承受一个如此剧烈的打击。而张志强和吴涛，也必须坚持，挑战自己体力和意志的极限。
对他们来说，这都是一场苦战。对于清雨和吴涛，张志强都充满心疼。
张志强看着懂事的吴涛，一阵不忍，他伸手搂住他：“吴涛，是不是鸡蛋也不想吃？那咱们不吃了，放下吧，先睡觉，好不好？”
吴涛摇摇头，他哭着把鸡蛋吃完了，张志强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肩上。
吴涛离开餐桌前，张志强对他说：“吴涛，好好睡觉，老师叫你之前，你不许离开沙发，听话。”
书房门关上之后，张志强才发现，清雨爸爸妈妈正在餐桌对面看着自己。
张志强看了看挂钟：“不好意思，吴涛压力比较大，他有点闹情绪，平时他不会这样的。午餐不要叫他了，让他睡透。”
清雨爸爸的眼睛湿润起来：“张老师，你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为了小雨的事情，你们两个都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张志强看着他：“现在最苦的，其实还是小雨。咱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坚持，必须要有耐心。”
清雨爸爸问：“张老师，我们都想知道，关文雪到底是谁？她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小雨会怕成这个样子？”
这不是清雨爸爸第一次问张志强这个问题，张志强知道，两位老人，对于案件，只知道一小部分。他想了想，觉得他们确实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后面他们肯定还要继续照顾清雨。
张志强说：“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主要考虑，这个部分实在是很难接受。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涉及小雨的恢复。关于内容，你们恐怕要有心理准备。”
铺垫之后，张志强用尽量缓和的语言，婉转地说明了事实。
但是，真相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张志强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面部表情从惊恐变成了难以置信，又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愤怒，直到最后的泪流满面。
张志强想起，当自己在公安局的停尸间，看到雷毅遗体上的累累伤痕，内心难以平复的悲愤。韩晶当场崩溃，痛哭着拒绝尸检。
现在的张志强，依然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每次想起此事，想起雷毅曾经经历的残忍，想起清雨不得不承受的痛苦，和她难以预料的结局，张志强都觉得，这是一场连自己都不愿意去面对的命运。
清雨妈妈还在掩面而泣，清雨爸爸看着张志强，语气中全是愤怒：“张老师，这还是人吗？”
张志强叹了一口气：“恐怕，只有人才会这样。”
他拿起一只碗，盛了半碗稀饭，放了一只茶叶蛋进去，又夹了几根咸菜：“咱们先集中精力照顾好小雨吧，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试试哄她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