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强一进公安局，就看到徐良和韩晶站在走廊里。
韩晶在激动地哭着：“徐老师，我做不了。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徐良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没关系，你去忙别的吧，我来安排。”
徐良看到张志强，眼里全是泪：“志强，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张志强流泪了：“徐老师，对不起，我没能救下雷毅。”
徐良的情绪激动起来：“志强，你这么说，是在打我的脸。作为他的老师，我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张志强抹了一把脸，摇摇头：“徐老师，您想多了。客观的说，处在您的位置，您是没有机会发现真相的。”
两人站着不动，陷入了一阵沉默。
徐良平复了一下：“小家伙怎么样？”他显然是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张志强说：“不太好，昨晚闹了一夜。”
徐良说：“这个孩子有天赋，优点是特别敏感，缺点是太敏感。双刃剑，太伤人，弄不好要出大问题。”
看张志强不说话，徐良伸手去握他的手臂：“志强，你是个做事情很有章法的人。我也相信，无论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不过，你这下手会不会有点太重了？”
张志强知道，昨天在现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自己对清雨的暴力。但是，他确实无法向徐良解释。
看张志强低着头不回答，徐良又说：“志强，看小雨那个样子，估计她父母都没怎么碰过她。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要心疼的。弄不好，要跟你没完。
她昨天的行为，肯定有错误。但是，这毕竟是极端事件。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难冷静，更别说是小雨这种个性。
徐老师还是那句话，她是该教训，你教训她也没问题，但是，你好歹下手轻点。”
张志强顺从地点点头：“徐老师，我一定注意。”
张志强走进法医办公室，韩晶还在哭，他拍拍韩晶的手臂：“没关系的，不用勉强自己。”韩晶哭着伤心地说：“张老师，雷老师和清雨姐太可怜了！大家都同情雷老师，我也同情他。那些坏人，真是死有余辜！可是雷老师，他怎么能忍心？他这样，让清雨姐可怎么活啊？”
张志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深知自己是个警察，张志强的内心，也一直对法律的尊严在保持忠心的扞卫。
但是，此刻，张志强决定，还是先做个人吧！
这时候，赵凡走进来，他估计是看到了张志强，过来询问情况：“张老师，小雨怎么样？”
张志强说：“不太好。”
赵凡的眼泪流了下来：“昨天看小雨那个样子，真是心疼，可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她。我感觉很不踏实，谁在看着她？要不要我帮忙？”
张志强拍拍赵凡：“吴涛盯着呢，咱们先保证她的安全。有需要我联系你，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张志强有自己的顾虑。
一来，他知道，只要他一声召唤，赵凡和韩晶，还有其它组的同事，肯定都愿意帮助清雨。但是，以张志强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和吴涛一样，如果让他们哄她陪她，他们都可以做的很好。但是，如果她发起疯来，他们恐怕只会被吓坏，不会也不忍心出手控制她。
二来，张志强最终的目标，是希望有一天，清雨可以重新回到公安局。所以，其实，他并不希望他们看到现在清雨的样子。
张志强转身要走，却被赵凡拉住，他看赵凡欲言又止：“赵凡，有话直说，不要紧的。”
赵凡像是下了决心：“张老师，那您别生气。我们都知道，在小雨心里，您和她的父亲没什么区别。您平时教训她，我们不会管，也不敢管。但是，现在小雨已经伤成这样，您还下这么重的手教训她，怕是会寒了她的心。”
张志强本来也不想解释，但是看着赵凡对清雨真诚的担心，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让他放心：“你是不是认为，昨天是因为小雨打了我，我才对她动手的？”
赵凡不说话。
张志强扶着赵凡的肩膀，继续说：“在这个楼里，不说吴涛，作为小雨的老师，我自认为是最不愿意小雨难受的。
但是昨天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她差点就出了大事。
如果哄她，讲道理，如果说“小雨听话”就可以救她，我绝对不会让她疼，哪怕一点点。
昨天她哭了一整夜，一直闹着寻死。现在她满脑子除了雷毅，根本没有别的东西！我试了很多方法，完全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
昨天在现场，挨了几巴掌，她马上哭着叫吴涛。说明什么？说明那一刻，她至少想起了，她是谁，我是谁，吴涛是谁！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小雨，心疼她。
可是现在，必须有一个“坏人”，帮她控制她自己。如果有选择，我也实在不愿意当这个“坏人”。
小雨父母年纪大了，又都是知识分子，吴涛你们也了解，小雨在他们面前，发起疯来，根本无所顾忌。她口口声声要杀人，要伤害自己，如果不控制住她，让她尽快冷静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确实没办法保证，完全不对她使用暴力。揍她几下屁股，她最多哭一会，但是，也确实能够帮她暂时冷静下来。
赵凡，这个阶段，咱们的目标，是先保住她的命。
而且，我保证，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力度方面我有分寸，这样行不行？”
赵凡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张老师，您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张志强其实是不敢给出承诺的，他拍拍赵凡：“你放心，我们一定看紧。”
张志强安排好事情，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栽倒，醒过来已经是下午3点，他起身就往清雨家赶去。
赶到时，吴涛正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清雨在床上一动不动。
吴涛起身走出来：“很奇怪，小雨今天虽然一直在哭，但是您走后，她就没说过一句话。”
张志强换下吴涛，让他去吃东西。
他坐到床边，把手放在清雨手臂上：“小雨，今天是不是特别乖？”很意外，清雨竟然顺从地转过身，看着张志强。
张志强用手指擦去她的眼泪：“有没有吃东西？”清雨只是看着他。张志强故作开心地说：“你最爱喝可乐，老师一会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清雨却抓住他的手：“张老师，您能陪我一会吗？”
张志强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当然可以，陪你多久都行。”
清雨看着他，眼泪又汩汩地流下来。张志强注视着她：“小雨，老师知道，你受苦了。可是，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老师替不了你，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不这么难受。”
清雨竟然问出了一个特别让张志强意外的问题：“雷毅，真的会在地狱吗？”
张志强想了想，坚定地说：“不会的，好人不会下地狱！”
清雨又平静地说：“即使在地狱，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在乎。”
然后，她又伤心地哭起来：“张老师，您告诉我，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张志强知道，自己有一大堆道理等着清雨。但是，现在，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清雨活下去。他看着清雨又哽咽起来，伸出手去扶她坐起来：“咱们坐起来，喘口气。”
张志强说：“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雷毅的事情，很不幸，法律确实没有办法给他公正。他选择自己拿回正义，也没有逃避责任，老师觉得，他是男子汉。”
清雨绝望地哭着：“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他明明知道，没有他我会死的。”
张志强问：“如果雷毅想你活下去，你会听话吗？”
清雨摇摇头：“不会，我再也不会听话了。我一直都在努力地听话，听他的话，听您的话。可是，结果呢，连死都由不了我。”
张志强伸手去刮清雨的鼻子：“小姑娘，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清雨看着张志强：“张老师，抱抱我。”
张志强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心里却感觉不对劲。
清雨的头靠在张志强的肩膀上，这个肩膀，曾经为她挡下了锋利的匕首。清雨哭着在张志强耳边说：“对不起，张老师。您为我挡了刀，到最后，我竟然让您这么丢脸！”
张志强一把拉开清雨，一脸严肃：“郑清雨，‘最后’是什么意思？”
清雨扭头看向窗外。
张志强轻轻摇晃了她一下：“小雨，看着老师！”清雨转回脸看着他，他继续说：“如果你做傻事，老师是不会原谅你的。昨天你应该知道了，如果你不听话，老师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清雨竟然笑了：“张老师，昨天您才说过，做什么都会原谅我，今天就出尔反尔了？”
张志强盯着清雨：“那我就出尔反尔吧，不包括这件事情。而且，你准备不听话之前，最好先想想昨天是怎么疼的。”
清雨撒起娇来，她伸手去搂张志强的脖子，把头又靠在他的肩膀上之后，她疲惫地说：“张老师，我好累，我太累了，就让我这样睡一会，行吗？”
张志强很想追问，但是他知道，清雨是不会给他答案的。
他拍着清雨的后背，过了一会，清雨的呼吸竟然真的均匀起来。他轻轻放下她，盖好被子，走出卧室。
正迎上回来的吴涛，张志强问：“小雨今天吃过东西吗？”吴涛摇摇头。张志强又问：“屋里的利器确定收拾好了吗？”吴涛说：“确定，检查过了。”
张志强沉思了一下：“我感觉不好，今天一定要盯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