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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涛,我认为你说得不对,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视文化知识的。即使文化程度不高,家庭却很富有的话,也要多学习文化知识,今后我们农场的建设没文化知识是绝对不行的。不错,姚昌盛、张有才他们的文化知识都不高,可他们在生产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学到了很多知识。还有,王小齐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的文化不高能在机车上干,并且能够担任机车组长,是那个时代的选择。如果他们不继续努力学习文化知识的话,我敢说,他们的未来绝对不如你,不信我们都能看得见。”刘兰兰说话的语气很坚定。

听完刘兰兰的这番话,钟海涛没想到,平时善解人意、看上去只知道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干活的师傅,思想上还有那么多的想法,更没想到她的内心世界竟如此丰富。她的思想就像那条深邃而广阔的塔里木河,如果不去探索,看到的只能是表面的平静,却不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是一股泥沙俱下、势不可当、推陈出新的力量。他又抬头看了刘兰兰一眼,发现她真的很美,微微发黄的头发,高高耸起的鼻梁,即使身穿工作服,也显得高挑的身材,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又想到作为师傅和组长的她在平时工作中,处处那样照顾自己,特别是那次中耕铲苗事件发生后,她坚决不同意别人调整到她的机车组上。后来自己兼职三分场文教,场里要派一位驾驶员帮工,她宁愿自己加班加点地干,哪怕是累病了,仍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场里派人到她机车组上帮工,此时钟海涛才真真切切地感到师傅一直在爱着自己。她是担心如果别人调整她的机车组上,自己或许就离开她了。只是自己一直真心地爱着方锐,才没在意、更没去多想罢了。

想到这,钟海涛又想起方锐。是的,和方锐相比,刘兰兰是有许多不如她的地方,但刘兰兰身上的优点,方锐也是不具备的。比如她的为人善良,她的乐于助人,她的泼辣大胆,她的干事不拖泥带水的性格等等。

“海涛,其实,我一直没有放弃看书学习,可我毕竟才初中毕业,有些书籍我是看不懂的,我在报刊上看到语言文学自修大学招生的消息后,就报名参加函授学习了。虽然也能学点东西,可因为基础差,学起来仍然感到很吃力。海涛,你能帮我一下吗?”说完这话,刘兰兰深情地看了看钟海涛。

“可以,完全可以。”钟海涛不假思索地答应着。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我可要经常去找你讨教哦!不许你嫌麻烦哦!”

“向我讨教倒是谈不上,只要我会的,一定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的。何况我们本来就在一个机车组上,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的。”钟海涛也很干脆地答应着。

“虽然在一个机车组上,讨教是方便些,可马上又轮到我晚上接运棉花了,我的学习只能安排在业余时间哦!再说了,平时我们在忙工作时向你讨教,人家还会误认为我想在文化事业上有一番作为呢,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刘兰兰说完,又深情地看了钟海涛一眼。

“那没问题,只要我在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问我的。”钟海涛仍然很干脆地答应着。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刘兰兰立即高兴起来。

俗话说,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烦事挂心头,便是一年好时节!秋天确实是最美的时节:棉花正在加紧吐絮,稻谷开始充实,高粱已经饱满,苹果业已涂红,秋天处处体现着一种深沉的美,一种成熟的美,一种丰收的美。

刘兰兰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天虽然已经晴了,但地里仍有积水,空气湿度也较大,按规定还不能下地拾花,因此开完会后,她就拿着书本来到钟海涛家,向他讨教语言文学自修大学里一首词的意思。

钟海涛接过来一看,是李清照的《醉花阴》一词: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钟海涛给刘兰兰解释说:“这是李清照写给远在他乡的丈夫赵明诚的一首《醉花阴》词,这首词情真意切地表达了妻子李清照对丈夫赵明诚的眷恋。”

接着,钟海涛就给刘兰兰讲述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爱情故事:

李清照十八岁就与赵明诚结为夫妻了。婚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由于志趣相投,他们之间常常互相切磋诗词文章。在赵明诚编纂《金石录》的时候,李清照给了丈夫全力的支持,凭借自己广博的见识,出众的记忆力,每当丈夫对材料的引用有所遗忘或疑惑的时候,李清照总能很快说出出处来。时间长了,夫妻之间就以谁说得准、说得快来决定胜负,并以茶代酒,确定饮茶先后的顺序,有时胜利的一方往往举杯大笑,致使茶水洒在衣衫上,反而喝不上了。在那段日子里,他们相互鼓励,乐在其中。

讲完了李清照和赵明诚的爱情故事后,钟海涛接着给刘兰兰讲解《醉花阴》这首词的意思,然后又给她讲了这首词背后的故事:

赵明诚看过这首词后,很是感动,于是也提笔一连和了五十首,连同李清照的那首拿给他的好友陆德夫鉴赏。陆德夫一面看一面吟诵,一面吟诵又一面赞叹,连连说是绝妙好词。赵明诚很是得意,要陆德夫评论一下各首词的高低。陆德夫指着其中的一首词说是最上等作品,尤其是用一个‘瘦’字,把少妇离愁之苦传神地表达出来了。赵明诚一看,原来正是妻子写的那首,只好自愧不如了。

刘兰兰睁大双眼认真地听着,仿佛随着钟海涛的讲解穿越那个时代的那种场面。听完后她深情地注视着钟海涛:“海涛,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钟海涛并没注意到刘兰兰在深情地注视着自己,还在继续地给她讲述赵明诚和李清照的爱情故事,这时,妹妹钟海玲已经将饭菜端上桌子了,她一边摆放着菜一边说:“我妈说时候不早了,让兰兰姐吃了午饭再走。”

刘兰兰连忙推辞,钟海涛也赶紧说:“对对,兰兰,吃了午饭再走吧!反正你回去了,也还是要吃午饭的。”

“兰兰,阿姨家里的条件没你们家里好,临时到代销店里去买了点罐头肉,炒了几个鸡蛋,你就凑合着吃一点吧!”钟海涛的母亲也赶紧过来劝说着。

刘兰兰知道再推辞反倒冷落了钟海涛一家人的一番好意了,笑着对钟海涛的母亲说:“阿姨,其实我们家吃饭也很简单。我爸爸最爱吃煎饼了,我妈就经常给我爸做煎饼。有一次我妈病了,我又在地里加班干活,我爸又想吃煎饼了,我妈又做不了,就把做煎饼的方法告诉我爸。我爸做一下问一下,问一下又做一下。做好了端上来,一股香气迎面扑过来,把我爸高兴地跳起来,向我妈大声说:‘兰兰他妈,我也会做煎饼了。’然后也顾不上拿筷子了,顺手扯下一块放在嘴里,一尝不对劲,没味道,原来是盐放少了,我爸赶紧到厨房回了火又加了一些盐,一尝还是不对劲,这回盐又放多了,再加上有些糊味,就更难吃了。我爸硬撑着装着很好吃样子,吃了两口后,实在咽不下去了,就拿一块让我妈尝尝,我妈连忙说:‘去去去,我还能不知道是啥味道唻?你自己都不愿意吃,我能吃得进去吗?我说过了你离不开我,你还嘴硬,这回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吧?’我妈说完,硬撑着起来,给我爸又重新做了煎饼。我爸边吃边说:‘兰兰她妈,我也是这样做的,味道咋就不一样了唻?’”

刘兰兰刚把话说完,钟海涛、钟海玲和母亲都笑了起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钟代明也咧开了嘴巴。

钟海玲一边吃一边说:“兰兰姐,你一来,我们全家人都开心了,你天天来我们家来好吗?”说得刘兰兰不好意思起来。钟海涛的母亲一看刘兰兰表情有些不自在,连忙对海玲说:“傻丫头,你胡说什么呀?你兰兰姐是咱们三分场领导家的女儿,咋能天天来咱们家?赶紧吃饭去!”

“阿姨,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呀,我爸从来就没拿出领导的架子。再说了,领导家的儿女也是人,也是要娶要嫁的。”

听了刘兰兰的话,钟海涛的母亲慈祥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作为一同生活在三分场的老人,钟海涛的母亲是深知刘兰兰的为人的,她心里默默地说:“我们家能有兰兰这样的人做儿媳,真是烧八辈子高香了。”

在农场,人们感觉到三秋拾花是一年之中过得最快的日子。从天不亮就起床,草草吃了早饭后就立即下地赶紧拾棉花,直到天黑了才往家里去。一晃十天半月过去了,拾花的人竟然在不知觉中度过去。

因为李春华的地里缺少拾花劳动力,钟海涛和刘兰兰就一起在她地里帮助拾花。可能是因为有刘兰兰在身边经常与他聊天的缘故,钟海涛对方锐的思念之心渐渐淡化了,这让刘兰兰很高兴,她看得出,钟海涛渐渐从失恋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不再像过去那样见到谁都不想说话了,久违了的笑容也时常显露在他脸上了。

李春华地里的棉花拾得差不多了,钟海涛和刘兰兰的任务花也早已完成了。按照和钟海涛的约定,刘兰兰除了天黑之前去接运承包户的棉花外,又要继续开始自学了。

这天晚上,刘兰兰又拿着语言文学自修大学课本来到钟海涛家,指着课本上的一段话去请教钟海涛。

钟海涛接过来一看,是唐太宗的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钟海涛解释说:“这段话的意思是:‘人们用铜做成镜子,可以用来整齐衣帽,将历史作为镜子,可以观察到历朝历代的兴衰,将人比作一面镜子,可以知道自己行为的得失。’”

钟海涛害怕刘兰兰听不明白,就继续给她讲述这段话的来历:魏征是隋末唐初着名的政治家,他尽心尽力地辅佐唐太宗十七年,始终以直言规劝他为自己的责任,有时甚至触犯了皇帝的颜面也据理力争,阻止或纠正了唐太宗许多错误行为和主张,为唐朝的繁荣也就是“贞观之治”的形成和巩固作出了杰出的贡献。魏征去世之后,唐太宗伤心地说:“以铜作为镜子,可以端正衣冠;以历史作为镜子,可以知道国家的兴亡;以人作为镜子,可以知道自己的得失。现在魏征去世了,我失去了一面很好的镜子啊!

刘兰兰认真的听着,她一边听一边记录着。

钟海玲看见刘兰兰很认真地一边听一边记,连忙说:“兰兰姐,我也听明白了,这段话也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以后我就报考师范学校,当一名教师!”

“好,好,大姐支持你当教师,教出更多有知识的学生来。”刘兰兰笑着对钟海玲说。

“兰兰姐,你可要永远请教我哥哟,我哥可是愿意永远教你哟!我也愿意让我哥永远教你,我妈更愿意,我妈呀,她一提到你,就能将你身上的好处说出一大箩筐来,连我爸听了,都嘿嘿地直乐呢!”

“小小年纪,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钟海涛看到妹妹的话有些不着边际了,害怕刘兰兰不好意思,赶紧截住妹妹的话语。

刘兰兰听完这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只是装着没听明白的样子,朝着钟海涛和钟海玲笑了笑。

进入冬季,机务职工的拾花任务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三分场的农机房里又热闹起来了。这会儿他们除了讨论机车检修的状况,又多一个话题,就是相互询问拾了多少公斤棉花,任务完成了没有;如果没有完成任务,是要加倍扣发工资的。拾得多的很自豪地炫耀着自己的拾花数量,又吹嘘着的拾花有多快,完成任务的也不羡慕拾花多的,用郑长顺的话说,拾花这活没法比,不是力气就能多拾的。因为是阴冷的天气,许多人燃起了火来驱赶寒冷。

刘兰兰检修了一会儿,感到手有些不听使唤了,就向不远处的姚昌盛大声询问起来:“姚昌盛,你那里有燃火的东西吗?我冻得有些招不住了,也想上燃一堆火暖暖手,可没燃火的东西。”

姚昌盛扭头巡视了一下,看见木头凳子上有一张报纸,已经被人坐得皱巴巴的了,连忙说:“有一张旧报纸,你拿去引火吧!”

钟海涛和张大中正在扒机车轮胎,张大中正要放下手中的活去拿报纸,刘兰兰说:“你们两个忙你们的吧,我去拿过来烧火给你们烤,暖和了咱们再接着干。”然后跑到姚昌盛跟前,将报纸从凳子上拿下来,边走边随意地翻看着,一段话映入她的眼帘:“人们常说,果实的事业是甜蜜的,花朵的事业是鲜艳的,相形之下叶子则显得平凡而普通,而有些人恰恰是在绿叶般的事业上放射出光彩来……”

刘兰兰觉得这段话写得优美,反复看了几遍后,就把它背诵下来,然后送到钟海涛面前,想让他也背诵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