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风,多数温燥。
锅中那几个菜粿已经坨得面目全非。
聂惊荔一路心旌摇荡的回到家里,走进厨房,顺手将其捣出来放到大海碗,端去庭院,搁在缠满喇叭花藤的墙头,饲喂偶尔来串门的流浪猫,和觅食的鸟雀。
她忙忙碌碌,貌似忘记还有一人在等着她投喂。
“那个……”
杵在院门口多时的裴熠词,指关节轻轻敲击金铜色门环,发出咚梆咚梆的两声,透过半敞开的门道,淡雅提醒:“荔囡,冬节鸽……拿出来没有?”
聂惊荔微微错愕,赶紧从墙边的小木梯爬下来,歉意说:“抱歉,刚刚先喂了一下猫,我现在就去拿……”
她疾步小跑,跑到一半,倏忽又停下,邀请:“你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天色有些晚,等明日有空再来。”
刻入骨子基因的优良传统家风,促使他克己复礼,勿敢妄意在夜晚随便进入女孩子家中,尤其是无长辈在家的情况下,更不能逾距。
聂惊荔不勉强他的意愿,重新拔腿,噔噔噔的跑进去翻冰箱,挑选一盒份量最多的畀予他。
个个圆鼓鼓的,像撑饱腹的大白鸽子。
馅料十分足。
“里边的馅,有香菇,干鱿鱼,包菜,瘦肉,虾米,红萝卜丝,还有花生碎。你应该没有过敏的吧?”
“没有,都能吃。”裴熠词伸手接过,嗓音低磁的道了声谢谢。
“那就好。”聂惊荔稍稍放心,望着他清曜的眼眸,内心莫名难舍难分的又说:“我……快要关门了,你快回去吃饭吧,咱们夜晚无事可以在微信上聊。”
两家之间,只隔着一条巷而已。
裴熠词身高腿长,就走十几步的事。
可此刻,他却同样有些像中蛊似的挪不开脚。
“好,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夜风遣散少年的气息,厚重的关门声,闷响冗长的在深巷中萦回。
如同一道挠人的音符,隔阂俩人的距离,又无形的拉扯着俩人的心思碰撞在一起,让情窦初开的男女倍感煎熬折磨。
却谁都没有先主动发出一条微信。
直到就这样辗转反侧的捱至天亮。
床头的手机总算传来动静。
“醒没?”
一秒的语音条,裹挟着少年磁性诱蛊的声线。
“醒了,你怎起这么早?”聂惊荔很快回复过去。
聊天对话框显示他发来的时间,是凌晨5:30分。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掐在这个点的。
“我昨晚失眠。”
他说:“可能是睡不惯这边的床。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这回是两条语音。
聂惊荔逐一听完,脸颊蓦地发烫。
“没有,我一般也是五六点就醒。”
几个月前,一直在备战高考,每天早上几乎都是四五点就爬起来学习,生物钟基本还未调整过来。
“那今日,可以当我的导游么?我舅有事要忙,抽不开身。而我外婆容易晕车,也无法同我出去逛。我在这边就你这么个朋友。”
借口很完美合理。
聂惊荔没理由拒绝,也不太舍得拒绝。
“好啊,你想去哪玩?青芙镇挺大的,周边景点有山寺古城,济桥公祠,还有骑楼老街。”
刚起床的少女,鼻音掠着点清软软的糯感,似毛绒绒的狗尾巴草轻挠耳膜,酥痒入髓。
裴熠词喉咙紧了紧,音调不受控制的哑了两分:“你安排。”
简短三字,赋予所有权限。
聂惊荔心率再次攀升,竭力按耐住心底那股冲动的钓欲,恬静说:“好,咱们半个小时后见。”
她撂下手机,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化个淡淡的妆,搭配适合夏天旅行游玩的吊带长裙和开衫,以及一双走路不累脚的软皮小白鞋。
之后斜挎个小方包,轻装出门。
裴熠词已经坐在车里等着她。
“先带你吃早餐,过嚟。”他拍拍身侧座位,“美食小吃是不是在骑楼老街?”
“嗯。”聂惊荔猫着腰坐进去。
“你想吃什么?”他听她意见。
“我想吃珍珠菜猪杂汤。”
裴熠词:“……”
又是没听过的。
“好。”避免自己显得太孤陋寡闻,他这回没有询问到底。
反正等会到了地方,自然知晓。
空气短暂安静。
司机照着导航路线行驶。
裴熠词先沉不住气的打破沉默:“昨晚的冬节鸽,很好吃。”
“嗯,如果想吃,冰箱还有。”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你帮我再分担些。”
“可能分担不了。”
“啊?为什么?”聂惊荔诧异:“吃腻了?”
“不是。”裴熠词解释:“是昨晚被我外婆训了一番。说我想吃的话,她可以包给我吃,不该拿你的餐食。怕你不够煮夜宵。”
“哦,这样。”聂惊荔长睫微垂,揣着丝微落寞:“真抱歉,害你挨训。”
气氛再次冷凝。
裴熠词心头莫名惶惶,挽救说:“也不算挨训,就是老人家爱叨念两句。但,你若真想让我再帮忙分担一些,我也可以偷偷过去吃。”
这句,成功把聂惊荔的小情绪给哄好了。
她点点脑袋,“好,一言为定。”
谈话间,车子抵达骑楼老街。
这里除了美食,还有许多非遗文创工艺品可观赏,淘买。
裴熠词望着岭南特色的骑楼建筑,街道人群嚣喧熙攘,各家的招牌美食,香味争先四溢,质朴而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是他在港岛富人区前所未见过的景象。
“那家珍珠菜汤,在哪?”
他打开车门,步行。
聂惊荔以前经常来光顾,熟得很,指路道:“在十九号铺,珍嫂粿汤家。”
裴熠词迈步跟上。
这时,迎面有一名染着金发的男生看见聂惊荔,痞里痞气的冲她打招呼:“喂,惊荔,你怎么在这?”
聂惊荔刹住脚,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来吃早餐。”
“自己一个人来啊?”男生对裴熠词视若无睹般,“我请你啊。”
“不用,我跟朋友一起来的。”聂惊荔往后退两步,挨近裴熠词身侧。
男生这才注意到裴熠词,眼中闪过愕然与不爽:“搞男朋友了?就不怕我告诉你爸?”
挺多管闲事的蛤蟆。
裴熠词目色轻沉,胸腔骤时腾起一丝愠意,忍不住低声询问聂惊荔:“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