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院子里陡然响起牢头惨烈的一声。
谢胥跟吕嫣几乎立刻打开门,牢头冲了进来,一看就是仓皇而逃的样子。见到谢胥直接扑了过去。
“怎么了?”
谢胥厉喝。
“刚才有人要杀我!”牢头一脸逃出死劫的样子。话音都变形了。
谢胥眸色一沉:“有人要杀你?谁?”
牢头哪里看得清楚,他一辈子看牢房的,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吕嫣在谢胥身后走了过来,看着牢头神色幽幽,罕见的没有说话。
牢头此时的脸上都是疯狂跑来的湿汗,颜色透露着灰败,生死关头,牢头哪有那闲心看清楚,但是,刚才那刀劈过来的时候那身影如此眼熟。
“有另一个人、他,他突然出来救了我……”居然拿着的还是一把砍柴刀。
那突然冲出来的人,也是如此凶悍。牢头可以确定不认识那个人。
“是大人派人救的我吗?”牢头看到谢胥的脸,忽然就机灵了一回。
可是谢胥的表情比他还懵,他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派人去救牢头,关键是,他也不知道牢头会遇到危险。
为什么要杀牢头?难道因为周铁匠吗?
吕嫣这时却忽然说道:“大人,带我去密室里再看看那具尸体吧。”
这个时候提什么密室尸体?
“吕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谢胥把牢头从地上搀扶起来,牢头是被他派出去的,如果今天真出事了,他也得负起责任。
但好在,马上这一切应该就结束了。
吕嫣一字一句定定地说道:“大人,一直以来,只有于指挥的尸体,我没有验过。”
牢头听到这句话,又看了看吕嫣。
后背传来的麻凉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感到现在即使身处衙门,也似乎很不安全似的。
谢胥和吕嫣的目光对上:“……还有这个必要吗?”
吕嫣目光扫过了吓到脚软的牢头,忽然就淡淡一哂:“大人心里如果已有定论,那我多验一具尸体,也不会改变什么。”
谢胥那么在乎真相,宁愿放弃仕途也要说出来。
那自然不会介意多验一具尸体。
谢胥目光如水地看着吕嫣,半晌才问她:“你了解于指挥吗?”
“不了解。”
“你在此之前见过他?”
“只远远在街道上看过几面。”
谢胥面色中似乎透露出无奈:“那你要如何去验一个、失去了头颅,并且你并不了解他身体特点的人?”
诚如吕嫣自己曾说过的那样,辨别一个人,要么从容貌,要么从身体的特点。
于跖逑每天穿着官服出现在衙门,与他共事多年的人,都没有人见过他脱下衣服的样子。
唯有谢胥,有过那么一次,看见了于跖逑腰间上的刀伤。
而那具无头尸体上恰恰也有,同样的位置,分毫不错。而且于跖逑是练武之人,手心的茧子等特点也可以辅助。
但是吕嫣今天的状态,实在有点奇怪。
所以谢胥没有拒绝她。
谢胥看了一眼牢头:“你替我们守着秘道口,有事情及时预警。”
为了防止出现上次的意外,谢胥和吕嫣下去之后,直接锁死了门。这样,至少外面的人,绝对进不来。
牢头在开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向下的台阶,宛如深渊。牢头看一眼都觉得发怵。早就听说从前衙门修建了一道秘牢,没想到是真的。
吕嫣这次走的很快,先于谢胥一步行至了尸体旁。
谢胥手里握着油灯,看着吕嫣的样子。他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子,说害怕的是她,突然不怕的又是她。
吕嫣看着椅子上那具无头尸体。之前好几次她都离这具尸体很近,但从来都没有想过验它。
她不喜欢看死人,是因为她看的死人太多了。多到她心存抵触。
后来到了大方医馆之后,她以为她终于不用再接触这些东西了。
没想到命运齿轮从来都不会轻易放过每一个人。
吕嫣伸手,直接抬起了尸体的左手。
左手心有厚茧,多年习武握兵器的人逃不脱这样的茧子。
不像谢胥的手,读书人的,细腻光洁,修长薄嫩。
吕嫣看了看左手的茧子,又抬起尸体右手,看了看右手的茧子。
谢胥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怎么样了?”他直觉吕嫣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不是吕姑娘平时要搞事情的那种不对劲,而像是,一种悲伤。
吕嫣身上有很多种情绪变换,远比一般人更复杂,所以她才像一团迷雾,有时候感觉渐渐明朗,就和她的笑容一样,但下一刻就迅速聚拢变成了浓厚的雾气。
吕嫣只看了两只手,其他地方甚至都没有再看,就朝着谢胥转过了身。
面对着谢胥的吕姑娘容色娇美,神情却淡淡的要笑不笑从。
谢胥却一瞬间瞳孔聚起:“你看出什么了?”
吕嫣却慢慢反问道:“大人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与‘习武’相关的东西吧?”
谢胥看着她,知道吕嫣不会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具。“那又如何?”
“左右两只手都有厚茧子。”吕嫣清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几乎一模一样。”
谢胥实在越来越狐疑,他不由微微拧起了眉心。
吕姑娘的声音在这地下像是飘起来的一样:“于跖逑的兵器是单刀。不止是他,所有人的兵器几乎都是单刀,单手。”
谢胥感受到自己的掌心忽然被冰凉的双手给握住了。
是吕嫣。
因为谢胥一只手还握着烛台,吕嫣甚至直接把烛台给拂落到了地上,瞬间火苗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你……”谢胥刚说一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的掌心,都被紧紧贴住了。
吕嫣慢慢地抬起了谢胥的两只手,女子的掌几乎与他交握,像是情人般亲昵、但吕嫣黑暗中的脸是凉的。
“正如大人的右手,因为常年握笔写字,所以虎口处有微微的茧子。”谢胥本来是应该在吕嫣握住他手的时候,就立刻抽出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那一刻的迟疑,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吕嫣的手指在他的虎口之处,慢慢摩挲着,“可是再看大人的左手,虎口处如此细腻,并无任何茧子,这自然是因为,大人并不用左手写字。”
吕嫣口中的热气几乎吹在谢胥的脖子里,因为贴的近,两人的手掌甚至还紧紧握在一块。
谢胥一动不动。
此时吕嫣抬起了头,脸仰望着谢胥:“所以大人懂了吗?这具于指挥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左右手的茧子,几乎一模一样呢?”
办案需要证据,纵然有千般的怀疑,也只是怀疑。这具无头尸体放在地下这么久,谢胥或许曾经有过瞬间不确定,可是在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于跖逑的情况下,他也只能继续这么认定。
可现在,吕姑娘把证据给他摆出来了。
其实,这是一个早就可以摆出来的证据,只是,这个证据只有吕姑娘能发现。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暧昧的姿势许久,谁也没有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