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陈婉君误以为玄灵再次夺走墨心魂魄,愿以身换他。于是,玄灵和墨心不得不合起来演了一出戏,让陈婉君误以为自己已经顺利将墨心救出。但是,就在陈婉君接回墨心之时,玄灵动了祂的情识,墨心因而受到牵连,在雪域吐血晕厥。陈婉君将其带回人间之后,情难自控,两人干柴烈火,劈啪作响了起来。只是,墨心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以及五脏六腑无处不在的疼痛而晕了过去。陈婉君将两人清理干净之后,陪在墨心的身边睡下。
没睡多久,墨心就从昏迷中恢复了过来。陈婉君感觉到身边的响动,立刻开灯查看。
“你醒啦?”
“呃……”
“还很难受吗?”
“嗯,胸口难受。”
“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陈婉君立刻打算爬起来,又被墨心抓住了。
“别动,我又没吐血,你逃什么?”
“你现在不吐,不代表你等下不会吐。”
“抽屉里有药,帮我拿一瓶。”
陈婉君连忙爬过墨心的身体,去开他的床头柜抽屉。满抽屉指尖大小天青色陶瓷瓶子,她拿了一个,打开塞子往墨心嘴里倒,空的。她又拿了一个,倒了一下,还是空的。
墨心补充了一句:“灰色袋子。”
她于是把那些瓶子都捧出来,然后在抽屉深处找到了一个灰色的麻布袋子。陈婉君从里面拿出一瓶,倒进了墨心嘴巴里。
“这是什么药?”她一边倒,一边问。
墨心咽下去之后,回答道:“只是些止痛草药磨出来的散剂。通过口腔粘膜就能吸收,不需要给我喂水。”
陈婉君将灰色袋子放回抽屉,又盯着那台面上满满当当的小瓶子,满腹狐疑:
“我明明对你已经很克制,你为什么还会需要一直吃这个?”
“你克制了自己,也要我能克制得了自己。”
陈婉君疑惑更甚。一来这药从哪里来的?二来,他一直在吃药,而且瓶子都没丢,说明这个瓶子很可能是循环利用的,那么是谁给他的这个药?这个药究竟是不是墨心口中的止痛药呢?陈婉君打算找机会偷偷藏下一瓶,然后让白止桦帮她看看成分。
陈婉君又将那些小瓶子放回到抽屉里,然后从墨心身上爬下来,摸着他的胸口,再次问道: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墨心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陈婉君手里捏着瓶子,迟疑片刻,她想起身先把小瓶子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但墨心却以为她又要走,于是伸手将她拉住:
“陪我躺一会,等天亮了再走吧,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要不我去客房睡?”
“就这样挺好的,别动了。我现在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五脏六腑就好像刚从搅拌机里捞出来的一样。不可能再发生什么,你放心了。”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嗯,但是刚才真的快乐。”
陈婉君闻言,再又趴回到墨心身边,顺势将那小瓶子偷偷藏到了枕头底下。
她继续替墨心安抚胸口,轻声问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它们做了什么?”
墨心闻言,微微低头侧目瞧了一眼陈婉君。只听陈婉君继续说道:
“你学习的东西,我一样可以学会,可是我既没有皈依,也没有戒任何东西。”
墨心叹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稍微有那么一些些时候,就像个普通女子那样,就不要动你的心思啊?你这样很累的。没心没肺不好吗?”
“你若能跟普通男子一样,我就可以。”
“你今天是怎么避开他自己逃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逃出来的?”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如果不是逃出来的,他早就追到我家来把我打成肉酱了。而且你脖子上的戒指也没了。”
陈婉君瞬间失了说话的兴致。收起双手紧紧地缠住了墨心的一侧胳臂。
“你干什么?提到他就表情这么难看?”
“我不想回去。”
“那你今天就留下,我也没有赶你走啊。”
“我不是说今天,我是说我以后都不想回去了。”
“……”
“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住隔壁。”
墨心从陈婉君的身体里抽出自己的手臂,搂住她的肩,轻轻抚摸道:
“有些话我不想说,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我知道了。”
“那我们就这样静静待一会好吗?”
“好。”
墨心很快又昏沉睡去,陈婉君悄悄探起头,凑过去感受他的呼吸。稍后她忍不住又亲了他的脸,他的唇,然后把手环在他的脖子上,将头枕在他的颌下,感受着他起伏的胸口。她还是睡不着,她又开始摸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摸过来,一个茧一个茧抠过去。陈婉君对墨心的身体,似乎从始至终都一种谜之眷恋,反正那天晚上,她把过去五年所有的压抑和渴望都释放了出来,放肆地做了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她这里摸摸,那里按按,期间又把墨心弄醒了好几次。墨心感受着脏腑内的疼痛和百会铎鸣,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凭陈婉君摆布。
玄灵被陈婉君弄得很舒服,祂感受着陈婉君的抚触,紫炁弥漫怒放,雪域瞬间变得极美。如果陈婉君此刻能够去到那里的话,她就能够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能带给玄灵多么大的快乐,让那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再一次生机盎然。
陈婉君依偎在墨心的怀里,听见鸟儿开始鸣叫,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她拿了枕头底下的药瓶子之后,索性起床了。漱洗之后,她找了一套墨心的窄袖短衫,又穿上了他的收脚长裤,然后绑了一个丸子头,就像个女道士般出了门。
此刻的钱塘江边,黎明破晓,朝霞隐现,晨练之人往来闲适。陈婉君靠在栏杆上,见远处山云缭绕,江中渔船一二,此景美不胜收。晓风阵阵拂过耳畔,又跑去挑逗了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江水啪啪轻拍着堤岸,她见一游船船工正拿着一碗早饭走出船头,便大声地跟他招呼:
“喂——师——傅——早上好啊!”
“道姑,早——上——好!”
“哈哈哈哈……”
陈婉君就这样对着钱塘江,放声大笑了起来,因为她此刻太快乐了!她就像一只终于离开了囚笼的金丝雀,纵情享受着朝霞,晨风,江水,和天地间的万物,她此刻感受到的是久违的自由自在。
她在江边的慢跑绿道上,来回跑了五公里,然后买了早点,又回了钱江府。她把早餐放下,冲了澡,换了衣服,此刻她是真的觉得疲倦了。她又躺回到墨心身边,看着他的脸,笑着闭上了眼睛。
虽然入睡前,她是希望能做个跟墨心在一起的美梦的,但是入睡后,她立刻回到了域别院。
陈婉君本想直接离去,但是对于玄灵她还是心有疑虑,因为毕竟,陆羽鸿说得没错,她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玄灵所作所为。而且,玄灵跟齐墨实在太过于相似,她这一次去雪域救人又太过于顺利。陈婉君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她对于玄灵,其实是没有下结论的。于是,她又去找了时念。
当她知道墨心当时的确是带时念去了雪域,她的疑虑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因为时念的话让她更加肯定,当时的墨心,就是玄灵。
陈婉君从别院归来,睁眼就看见陆羽鸿坐在自己面前,他正坐在阳台的台阶上,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瞄了一眼床头柜的闹钟,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闹钟下面压着一张便签:
【我上班去了,感谢搭救。睡醒便去,请勿久留。——墨】
她看了纸条,又取过手机,把它打开。手机开始叮咚叮咚叫个不停,全部都是陆羽鸿发来的消息和未接来电。她又看陆羽鸿,他还是不说话,就这样面无表情沉默的盯着她。她继续看手机,一条一条地阅读陆羽鸿的消息。终于看完了,她知道他也是一夜未睡。
“看完了吗?”
“看完了。”
“起来换衣服回家。”
陆羽鸿见陈婉君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他又开口:“要我帮你换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我以为你终于快要把他放下了!我就是太傻了!我怎么这么天真!昨天中午你突然发脾气我就应该知道!你不过是找个机会要见他!你本来以为等你上班你就有机会避开我跟他单独见面是不是?但是你没有想到我也搬来馆里上班,你一下子很绝望,你除了逃跑你别无他法了是不是?”
陆羽鸿见陈婉君沉默,他知道自己不该继续,但他控制不住,还是继续道:
“从他给你留的字条说明他是又有什么事是不是?你昨天那么着急也是因为那个事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愿跟我商量?我是见死不救的人吗?”
“你不是……”
“陈婉君,陈婉君!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你到底是没有把我当作你男人,还是你就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是男人?”
陆羽鸿越说越气,他走到床边,欲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陈婉君拉起。陈婉君躲开他的手,往床中间靠了靠。这一躲,让陆羽鸿更加上火。他掀开被子,准备再次将陈婉君拉下床,却见到床单上全是血迹,触目惊心。
陆羽鸿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他的双唇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众所周知,陆羽鸿可能是有某种程度的洁癖的,比如当时他闻到时念身上的烟味,他想吐;比如后来他去陈婉君家收拾墨心留下的血摊子,他又想吐。现在他看见这满床单的血渍,他是有生理反应的。他撇过头,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平静。
他知道就算墨心还是齐墨的时候,他都做不了什么,何况如今。他知道就算陈婉君想要背叛他,她都背叛不了。但是,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相信:就算墨心吐血吐成那样,她还是愿意陪他一起睡。陆羽鸿想到陈婉君无数次的推开他,想到自己无数次卑微的同床请求,他仿佛看见一颗血淋淋的心,突然之间掉在了地上,被无情地踩入了尘埃里,弄得脏兮兮,捡都不知何从下手。
陆羽鸿沉默了下来。他转过身,背对着陈婉君,再次问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你们昨晚又经历了什么?我来的时候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你惊醒,你是不是又一夜未睡?大清早还去江边发疯?你是憋了多大的劲?一口气跑了五公里?你哪来的气力?”
陈婉君突然想到昨日墨心回家第一件事先拉窗帘,她当时只以为玄灵欲行不轨,但后来发现并不是。现在她知道了,原来玄灵是知道有人在监视他。她想到自己之前还费那么大的功夫去追求真相,陆羽鸿根本从始至终掌握着所有的一手信息。她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你除了监视我,你还监视他。”
“我那不叫监视,我那叫暗中保护。”
“嗯,你对。那你有没有想过被你保护的人是什么感受?”
“所以才是暗中保护!”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江边发疯吗?因为自由!我终于离开了你,我终于可以一个人,我终于可以想干嘛干嘛!我!太!爽!了!”
陆羽鸿终于知道了陈婉君在自己身边时的真实感受。刚刚掉落的那颗蒙尘的心,突然被陈婉君四个字踩爆了,血浆肉泥溅了一地。
他此刻心痛无以复加。就在陈婉君话音刚落的瞬间,他飞身出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齐墨的家。他冲到楼下,躲进车里。他本欲尽快驶离钱江府,却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模糊到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的面前浮现出白色的长廊,一幅幅唐卡,在长廊尽头,伫立着一个人影,他向那个人影缓缓走去……
昔日画面重现,他又回忆起那一天,他们在浙江美术馆再一次偶遇。
陆羽鸿走到陈婉君身边,与她一同欣赏了他们面前的那幅画。画中像是一位佛母,一面二臂三目,金刚跏趺而坐,右手结施无畏印,左手持白伞盖当胸,身青蓝色,全身严饰环钏珠宝。
陈婉君专注在看画,陆羽鸿全身心在看她。等陈婉君回神侧目一眸,陆羽鸿抓住机会微微一笑,而后佯装诧异问候道:
“陈婉君吗?这么巧吗?”
“您是?”
“我们那天在会场见过呀,你丢了你的手帕。”
说着陆羽鸿就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手帕。
“呵呵,真的不是我的。不过你为什么还会带着啊!”
“因为我总觉得还能再碰见你啊!”
“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叫陆羽鸿。”
陆羽鸿点头,翩然一笑道:
“可以叫我羽毛,浮生舟羽,轻如鸿毛。”
“真是洒脱。”陈婉君点头叹道。
陆羽鸿接过话题再问:“你喜欢这幅画吗?我见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了。”
陈婉君点头道:“《净土神韵》名字取得真好。”
“那就买下吧,我想与你结缘。”
陈婉君笑着摇头道:“你想晚了。我今天本就是来买它的,却哪里知道上午已经被人买走了。”
呵,陆羽鸿心中微叹一声:
“那我请你吃巧克力吧?我看到这里有顺便在卖唐卡巧克力,会不会可以安慰到你的失落?”
陈婉君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唐卡巧克力,递给了陆羽鸿,然后笑道:
“买票送的,我不喜欢吃甜食。再见了,陆先生。”
「再见了,陈小姐。」
陆羽鸿默默念了一句再见,默默取下手上戒指。他又捋下手腕珠子,将它们放入衣服口袋。
他拿出手帕,擦了脸,又擦了手。他不停地擦,好像那些回忆也可以就这样擦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