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从古潼京出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天，解雨臣为了能尽快告知朝兮，特地推了几项不甚紧急的事务，还没等到天黑，就回了新月饭店。
推开门时，朝兮刚好从浴室里出来，只在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
酷暑时节的黄昏，朝兮习惯冲个凉，然后坐在沙发上喝一杯冰镇过的无酒精香槟。
解雨臣与他对视片刻，尴尬地避开了视线，耳尖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一阵风过，青竹香的沐浴露气息却忽然欺近。
因为一直戴着假发片假装张日山的标志性背头，朝兮有一个月没理发了，头发有点儿长，现在全都散了开来，把解雨臣的脸上也弄得湿漉漉的。
谢朝兮喜欢在套房门口的那个橱柜旁边，把解雨臣压在墙壁上亲吻。
房门还没关，门外走廊转角处，那个隐蔽性极佳的摄像头刚好能拍到这个角度，让镜头另一端的人清楚看到他们的缠绵。
住进来的第一天，深谙此道的解雨臣就将套房内一干摄像头、窃听器清理干净了，但朝兮执意留下了外面的那个。
这里的隔音不错，不至于泄露他们在房中的说话内容，只不过是满足谢朝兮的一点恶劣心思。
有人想要偷听偷看，朝兮就让他看个清楚、听个明白。
解雨臣起初还不明白，直到几次被朝兮这么拉着深吻，才琢磨出了几分隐情。
朝兮这么做，分明是给张日山看的。
他略微介意。
如果要用到这样的形式，就说明朝兮与张日山之间，曾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但他介意的不只是这个。他更加介意的是，朝兮拉着他做这样的事，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只想气气张日山。
他想过问一问朝兮，但最终把疑问和着灼热而富有侵犯性的吻一起吞落。
新月饭店的另一个角落，张日山把笔记本电脑随意地放在了床头柜上，屏幕上无比清晰地播放着缱绻悱恻的一幕，生生给他苍白的脸孔激出了丝丝红晕。
闭上眼睛，想着眼不见为净，可是电脑里传出来的轻微响动，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之后会发生的那些事。
该说因果循环么？此时此刻，他倒是能够理解当初佛爷看到他与谢朝兮在……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气恼，悲哀，无奈，伤怀……种种负面情绪碰撞在一起，令心口处的痛觉越发明朗起来。
有时，他扪心自问，真是想不通，明明他是第一个将那九天明月摘取入怀的人，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他久久叹息，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了泛黄的书信，小心地展开，仔仔细细地默念着那些不知被他看过多少次的文字。
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一点点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他无声地哽咽。
*
卧室里没有点灯。
稀稀落落的星光从落地窗外洒了进来，远处热闹的街道上，夜生活刚刚开始，多彩的霓虹灯展现的是年轻人的纸醉金迷，那些是地上的星星，照不到这里。
翻云覆雨已过，朝兮靠在床头看手机。
吴邪，黑瞎子，他们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就连吴邪的那个小伙计王盟也很久没联络他了。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下来，他把手机扣在枕头旁边，没过一会儿，解雨臣就穿着短裤背心从里面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块粉色的毛巾。
朝兮看着他，没来由地笑了笑。
解雨臣疑惑道：“您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
他随口搪塞，可还是止不住笑意。解雨臣见此更是一头雾水了，继续追问，他只好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几次跟你……最后你都晕过去了，这显得我很没有技术水平，也很没有风度。看来这一个月来我们磨合得还不错，你已经能事后自己去洗澡了。”
听闻朝兮居然这么认真地思考床笫之事，纵使深谙他性情的解雨臣也要为之汗颜，无言以对。
朝兮很喜欢解雨臣这样怯情的模样，让出了身侧的一小块地方，轻轻一拍，示意他坐过来。
解雨臣慢慢挪步过去，朝兮顺手拿过来毛巾，仔仔细细地为他将三千烦恼丝擦干。
“我听你说，黎簇给你打电话了？”朝兮慢声问道。
“嗯。”解雨臣略一点头，“用的是瞎子的手机，他能拿到手机和我的号码，说明计划一切顺利。”
“等过几天，吴邪准备好的‘礼物’也会送过去了吧。”朝兮道，“希望他别被吓到，之前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解雨臣回过头来看着他，“可是我觉得……您心里好像相信他能成功。”
朝兮轻轻一嗤，“或许吧。其实每一个我都是相信的。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有人能完成这个计划，那就真的没救了。”
解雨臣面上不显，心里却仍在思忖，朝兮对这个黎簇的关注绝不是之前那些人能够比拟的。
但，朝兮不愿明言，那就只当他是想多了吧。
“如果计划顺利，黎簇应该会去找那位梁医生，然后来找我。”
“你在哪里叫他。”
“浙南，我在那里的一个小镇上有安全屋。”
“浙江？”
“有问题吗？”解雨臣好奇地反问。
“……当然没问题。”
朝兮松松地笑了笑，继续给解雨臣擦头发。解雨臣的发质很柔软，大概是常常会扮装唱戏的缘故，不会像黑瞎子的那么扎手。
“小九，你怎么把安全屋安到浙江去了？”朝兮若有所思地猜测，“难道是去开台唱戏？”
“怎么可能？”解雨臣咯咯直笑，“浙江有越剧、婺剧，还有莲花落，听不来花鼓戏这一口。”
朝兮接着问：“听不来，那唱呢？”
“浙江人唱花鼓戏？”解雨臣张了张瞳孔，“我是没听过，应该也是唱不来的吧。”
“哦。”
可是朝兮心想：我曾听过的，有浙江人唱花鼓戏，唱的是《西厢记》。
这世上，有梁山伯从此不敢看观音，自也有人从此不敢听《西厢记》。
“小九。”
“怎么了？”
朝兮突然抱住解雨臣，说：“出门在外，万万小心。”
“怎么突然说这个……”解雨臣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先答应我。”朝兮有些急切。
“好，我答应您。”
解雨臣极是喜欢朝兮挂念着自己，言语间也流露着喜悦。
昏暗的夜里，他能听到朝兮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似乎拥有着抚慰心灵的神奇力量，与他心口的声音奇迹般地共鸣。
岂料朝兮接着说：“如果黎簇真能回到古潼京……我想，跟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