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成张日山,对朝兮而言不算难事,只是看着镜中的面容,他就恨不得照着自己脸上咣咣来两拳。
做好了妆容,尹南风便将跟张日山同款的几件衣服送了过来——本来是想直接从张日山的衣柜里拿,但朝兮表示穿他的衣服膈应,尹南风不得不让人采买了同款。
张日山的穿衣风格特别单一,以前清一色的军装,现在清一色的西装,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朝兮没那么讲究,选了一条相对休闲的西装裤,上身则只穿了白衬衫。
他拿着两条领带在脖子上比了比,最后准备舍弃。这时解雨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到他的打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张会长为人沉稳,您这样敞着领口,明显气质都不一样,很容易穿帮的。”
“他沉稳个鬼。”朝兮不屑地把领带丢到沙发上,“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什么沉稳,他那叫阴险。”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还是我来吧。”
解雨臣忍着笑意,比着裤子的颜色,从衣架上挑了一条黑灰色的缎面领带。
朝兮自自然然地低下头,领带绕过衬衫衣领,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一双玉手熟练地缠绕穿插,一个相对时尚的莫雷尔结就打好了。
“好了。”解雨臣轻轻松了口气,劝道:“等会儿见了那几位当家,您也注意一下尺度,免得不好圆场。”
“知道啦知道啦。”朝兮浑不在意地应承下来,顺口说:“小九,还是你最贤惠,你若是个姑娘,真真是宜室宜家。”
解雨臣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若换成别人将自己比作女人,他早就一棍子打过去了。
但他知道朝兮并无取笑调侃之心,故而只是挑了挑眉,含着玩笑的意思问道:“我若是个姑娘,您会不会娶我回去,宜您的室,宜您的家?”
朝兮想象了一下张起灵管解雨臣叫二娘的场景,其实也挺有意思,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故作哀叹:“可惜了……若你是个姑娘,我这样花心又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不配娶你的。”
笑语一晌,玩笑话说过便罢。
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尹南风准备的贵宾房,示于人前时笑容尽消,气势逼人,走路带风。
为了演好这出戏,朝兮必须住在新月饭店,但他在有张日山的地方睡觉也睡不踏实,遂让解雨臣与他同住。
刚好可以传出去,张日山与解雨臣在新月饭店密谋多日,果然才过去三天,那几位当家人就坐不住了,借着九门集会的由头过来试探。
会议厅在新月饭店顶层,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会餐用的包房,当中一张团圆桌,松松散散摆着九把交椅,仍是旧时的规矩,但不再像当年那样分个高下,而是人人平等了。
其实在朝兮看来,一堆盗墓贼开会,有什么可穷讲究的。
“张日山”与解雨臣一同出现,似乎印证了这几日的流言,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得坐正了身子,谨慎以待。
除了黑背老六无后,吴家没人来,其他几门悉已到场,红家的红光,李家的李取闹,霍家的霍有雪,齐家的齐案眉……唯一让朝兮惊讶的是,陈金水居然也在。
陈金水原名其实叫金水,是陈皮为数不多还活着的老伙计。朝兮和黑瞎子一起收回陈皮的盘口之后,因为要忙正事,便选了这个金水代管底下的杂事,相当于潘子的位置。
金水会钻营,城府深,也是个花签子,这样的人最适合压服陈皮的那些手下。后来听说他就改了名字叫陈金水,对外以陈皮的干儿子自居。
朝兮没在意这个,反正能办事就行。只是没想到他的野心越养越肥,竟也对古潼京打起了主意。
朝兮与解雨臣双双落座,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众人,凛冽的目光触及到一双双各怀叵测的眼睛,便令对方不由得一怔。
是错觉么?几天不见……张会长怎么好像更加可怕了?
无声的氛围里,古董挂钟悠悠走到了上午十点,叮当叮当响了十声。
会议开始——朝兮扬了扬手,一个伙计就捧着一个方盒子走了上来。
朝兮让他掀开盒盖,放在桌面的转盘上,手指轻轻一带,那盒子便嗖地转过了每个人的面前。
李取闹和霍有雪相视一眼,脸色都变了变。
那盒子里,赫然是一把断成数节的砍刀,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盒子转了两圈,出人意料地停在了李取闹的面前。李取闹瞳孔一震,脱口而出:“张会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朝兮慢慢地,忍着恶心,用张日山的嗓音开了口。
“前些日子,有几个练家子不小心走错了路,和我发生了一点儿误会。后来误会解开,他们愧疚难当,就自己撅了刀,自刎谢罪了,我拦了,没拦住,真是可惜。”
这阴阳怪气的胡诌落在解雨臣耳中,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没笑出来,心说这分明是朝兮自己的言语作风,主打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果然李取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一左一右的霍有雪和齐案眉也不自然地扭开脸,显然底气不足。
“后来我想,这北京城里有名有姓的练家子就那么几个,别是误伤了自家人,特地让人拍了几张照片。”
朝兮似笑非笑地瞧了瞧李取闹,“李当家,我听说你手底下有几个伙计功夫不错,照片就在刀片下面,你瞧瞧,有没有你认识的?”
“我、我怎么可能认识?”李取闹梗着脖子辩驳,“张会长,你可别红口白牙诬赖好人——”
“哦,确定不认识?”
朝兮的目光犹如无形的刀枪,冷冷逼近了李取闹,后者的脑门儿上渗出几滴冷汗……从前怎么没觉得,张日山的目光有这么凌厉?
就在李取闹以为自己要撑不住了的时候,那道目光突然移开了,朝兮转而道:“霍经理,那你呢?你认识么?”
不管承不承认,霍家当家人现在还是霍秀秀,所以朝兮刻意称呼她为霍经理。
霍有雪不满地哼了一声,连看也不看,就说:“不认识。”
接下来,除了解雨臣,朝兮向每个人都问了一遍,最后盒子转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挥了挥手,让人把东西拿下去。
“都不认识?那就最好,否则伤了自家人,我就过意不去了。”
朝兮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刮了刮茶沫,刻意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手,并无伤口或中毒迹象。
李、霍、齐三人便或多或少露出了挫败的神情。
“好,闲话不说了。咱们就直入正题吧。”朝兮放下茶盏,“接下来,谁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