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姚同志,这钥匙你一定要收好。”
隔壁办公室,何书记指指桌上的钥匙道:“这处房子是王村长家亲戚的,他们头两天刚搬走,去投奔儿女去了。”
“估摸着大抵是不会回来了,你就先放心住着。”
“我知道咱们乡下跟县里差距有些大,这几天你就先适应适应...如果适应不了也不要勉强,你还年轻、又有文凭,机会是非常多的,无论去哪都不愁找工作。”
说罢,何书记便欲起身:“其他的就没啥了,我要出去一趟,你有不懂的就问刘大姐,或者是问你们扫盲部的季小队长。”
“诶,何书记!您别着急走啊!”
姚亭轩一个回手便将门碰死,嬉皮笑脸地迎上来:“何大哥...嘿嘿,我这初来乍到的,您不得跟我多交代交代情况么?”
“比方说...我们部的那个春花姐,是个什么人啊?”
“我看她也就比我大几岁吧?人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还傻乎乎...怪可爱的,她肯定脾气老好了吧?”
“不爱数落人吧?”
“... ...”何书记沉默了,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向这位年轻不懂事的小同志,显然品出几分不对劲。
虽然大家伙平时都爱笑他像老古板,可到底他岁数不轻了,见人见事也不少,所以不难从姚亭轩的神色中看出属于青春的躁动。
不过,何书记也摸不准,便旁敲侧击道:“嗯...季春花同志是个孕妇,现在肚子里的娃才三月多。”
“你平时跟她相处要注意一点,不要莽莽撞撞的不小心伤到她。”
姚亭轩:“?!”
“...孕妇?!”他瞪大眼道:“...我,我没注意到啊。”
他光看脸就看傻了,心想乡下的姑娘真的跟城里的不一样。
就说他们学校的那些女同学,大多已经开始研究跳健美操、或是舞蹈什么的了,她们天天都不敢吃不敢喝,为了追求窈窕淑女的形象,脸都饿得唰白。
春花姐就不一样了,胖乎乎的,看着就可爱又健康。
跟这样的姑娘在一起...处对象的话,肯定会贼快乐吧!
何书记不管他的惊愕,沉吟片刻后继续道:“还,还有...”
“你不要觉得季小队长看着脾气好,就真的好招惹...”
“之前,她妹—”
“不是,反正就是以前也有人觉得她傻呵呵的,很好欺负,去招惹过她,结果不光被季同志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抽了个大嘴巴子!”
“嘴都给抽破了呢!”
“所、所以,小姚同志,还是要以礼相待的哈,况且她毕竟算是你的领导,你更要保持一个尊敬跟礼貌的态度,知道不?”
何书记说完一席话,舒了口长气,心想这样总算是说得挺透彻了吧?
没想,傻愣着的姚亭轩却突然又听精神了,“什么?!你说她还...还会打人?”
“她看着就跟个白白软软的棉花一样,竟然还会打人骂人?”
“哈哈哈!”姚亭轩满眼都是兴致,亢奋道:“这,这姐姐也...太带劲了吧!”
“... ...?!”何书记都要怀疑人生了。
他到底是哪句话没说对,才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
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不要不懂分寸和界限,保持礼貌和敬畏的态度啊!
姚亭轩已经等不及去跟这个有意思的姐姐相处了,转身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啊何书记,我走啦~”
何书记脸都要皱在一起,一忍再忍还是急忙添上句:“她是孕妇!”
“孕妇你明白吗?!”
姚亭轩:“嗯呐,知道,我会好好照顾我姐的。”
何书记:“... ...她,她男人你可能没见过!!”
“她男人更带劲!...贼带劲!”
“都‘带劲’到让人害怕—”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姚亭轩就跑没影了。
何书记这心里不停打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没听清,足在办公室焦灼地踌躇老半天,才终于出了门。
姚亭轩回到扫盲部的时候,见季春花位置上空的,便问刘大姐:“刘大姐,春花姐呢?”
刘大姐刚刚自我检讨了一番,沉稳了不少,语气平平的回:“去班子上课那屋了,不是跟你讲过,咱们村的扫盲班子今儿是头一天开课吗?”
“来的这个教书老师也是第一次跟大家见面,交流。”
“所以你春花姐要去跟班子学习的同志们沟通一下,看看大家的反馈如何,有没有不适应啊或者是不舒服什么的。”
“是斜对面那屋吗?”姚亭轩指了指门外。
“对。”刘大姐想想道:“不然你也带着纸笔过去吧,看看你春花姐有没有什么帮忙记录的,你给打打下手。”
姚亭轩瞬间惊喜道:“好嘞好嘞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然后就跟阵风似的,随便找了个本子跟笔,奔着教室去了。
还有将近半小时才下课,季春花为了避免打扰到老师讲课,便从后门弯腰俯身悄悄溜进去。
然后在末尾找了个位子坐下。
有两个婶子发现她的时候下意识的想打招呼,也被她示意不要出声。
婶子们倒也很配合,连忙点点头回身继续听讲,
不过季春花却在匆匆一瞥中瞧出了她们脸上的几分难色。
她不禁有点纳闷,心想难不成是这个白老师一上来讲的太复杂?
班子里基本没有年纪太轻的,所以比起年轻人,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大概都会稍差一些,觉得...学着吃力?
就在此时,前头的白老师敲了敲黑板。
上面写着“观念”二字。
他扶着讲台,言之凿凿道:“刚才我讲这个词的时候,同志们好像都不太了解。”
“没关系,那我现在就再好好的跟大家梳理一下。”
“观念!”
“这是非常重要的两个字,说夸张点,有的时候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他能走多高、走多远!”
“通过今天一上午的相处,我也不难发现,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带着一个非常错误的观念生活了几十年的。”
“例如学文化没什么大用,又不能干活又不能换钱花。”
“这些思想观念非常非常的可怕,不光对你们来说可怕,对你们的儿女来讲也非常可怕!”
白老师说的铿锵有力,满脸严肃果决,语气中也怀着深浓的训诫和抨击。
他环顾四周,刀子一样的视线将沉默不言的季春花瞅得浑身一阵颤栗,不作声地揪紧了衣角,用力抿住唇。
白老师继续道:“在座所有人,请扪心自问,你们敢不敢说对自己的孩子无愧?敢不敢说,你们没有因为错误的观念和思想耽误孩子的发展?且没能给他们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
“如果你们当初能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他们今天又何必如此辛苦?或许已经成为了人上人。”
“他们的起步点,一定是要比现在高上许多许多的!”
话音落地时,有几个被戳中心窝的婶子一时忍不住,竟是低低呜咽出声,自惭形秽道:“真是...真是这个道理,”
“白老师说的没错,我...我就是个罪人。”
“要不是因为我这么个乡下的老娘们儿没文化,见识短...我家儿子也不至于只是出去给人做苦力换个温饱。”
“没准娃就得成个可了不起的人嘞!”
季春花双手愈发用力,丰盈的脸蛋儿都憋得涨红。
当听到白老师说:“很好!那我们今天下午的任务就是试着写篇检讨。”
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脑瓜“嗡”地一声炸开,当即起身大声反驳:“我...我不同意!”
“我...我觉得她们不、不应该做检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