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州城近日气氛诡谲,加上马蒙辣手处置了不少抓到的太阴会众,他的举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官府的态度。
如今的太阴会已经无法继续蛰伏,且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山神”和会主已经找到,太阴会高层的几个人物心里也清楚快要跟官府对上了。
苏无名和卢凌风一行人也在观察情况,他们在寒州已经停留多日,还赶着去云鼎赴任呢,可如今眼看着连寒州的官员都不一定靠得住,他们只好越俎代庖协助剿灭太阴会再走。
这些日子他们也没闲着,多方打探之后了解到,廖刺史和田长史基本不管事,跟太阴会打交道最多、追得最紧的只有马参军,偏偏这人对他们的印象最差。
不好办啊……
虽然听说寒州还有个刚来一年多的大都督,但这位陆都督到底是敌是友还不好说,且传闻说他一直对太阴会态度模糊,几人一时也不敢对他和盘托出。
苏无名看了眼眉头紧皱的卢凌风……其实他还有个担心的点没说。
之前在摩家店的那两个猎命郎君,已经基本能确定有人要卢凌风的性命了。
至于到底是谁,苏无名心里有猜测。
但那猜测牵扯到的人太过位高权重,且在卢凌风心里的分量不低,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想提出来让卢凌风再次被扎心一遍。
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批猎命郎君要取卢凌风的性命,难保京城不会再安排其他杀手来要他们的命。
卢凌风大概也是寒心的吧,所以原本这么维护皇权的人现在才对官府这么抵触……
几人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计划,暂时不打算知会官府一起剿灭太阴会。
苏无名脑子转得快,而且他也在官场待过,更了解便只好更谨慎。
这次被贬西行他并不后悔,他之所以冒着风险也要把卢凌风的身世捅到明面上,就是提防着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卢凌风安个罪名,顺理成章地将他下狱。
而卢凌风的身世如果摆在明面上,那太子再想针对他就会被诟病是跟公主作对,太子一向注重孝道,大概率不会做这么落人口实的事情。
这样一来,卢凌风又安全几分,起码在明面上太子会顾虑得更多。
但更因为这点,苏无名也不想和官府打交道。
谁知道他们这一路行来的官府没有被上面打过招呼呢?
毕竟那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太子,而是名副其实的新皇了……虽然有公主在,他的位置还没有彻底坐稳,可如今身份不同,能动用的权限更大了。
听说这位陆都督是新派到寒州的,从二品大员……不是他们现在的身份能与之抗衡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表明身份为好……
这些话苏无名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卢凌风多多少少也心里有数,他只是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罢了。
看了看喜君和樱桃一无所知的单纯模样,再瞅瞅没心没肺只想着吃鸡的费鸡师,苏无名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有事一起扛,没人会退缩。
他知道,且无比坚信这一点。
几人开始商量宅子里这具尸体的事,他们还是觉得宋阿糜才是这起案件的突破口。
宋阿糜不多时便来了,她明摆着是瞧上了苏无名,被叫来问情况时的态度完全不像一个普通女子面对出租的宅子里发现尸体时该有的态度。
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这里会出现这么一具尸体一样。
苏无名已经在了事堂探过情况,也猜到宋阿糜肯定跟买凶这件事脱不了关系,只是他还想不明白那隆发为何能反杀一个专业的杀手,而且反杀之后,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宋阿糜淡淡道来了自己的经历,当听到她长期遭受家暴的情况,几个男人都有些不自在,喜君更是一脸同情,连原本对宋阿糜颇有微词的樱桃也放下了成见,一时忍不住心疼起这个苦命女子。
喜君一向心软,且一直是个有主见又心存怜悯的好姑娘,见此情景立刻提建议道:“为何不与他绝婚?”
宋阿糜有些无措,喃喃道:“我真的……能跟他绝婚吗?”
她垂下眼帘,自暴自弃道:“可是我买凶杀人……现在绝婚,也来不及了吧?”
喜君上前一步,认真跟她分析道:“这是两回事,这并不影响你跟他绝婚……”
宋阿糜一时有些动容。
卢凌风定定地看着喜君的背影,目光愈发温柔。
这一番问询下来,苏无名基本可以断定这具尸体确实跟宋阿糜认识,板上钉钉。
只是这人死的蹊跷,这种致命伤连苏无名这样的验尸老手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武器造成的,那隆发莫不是武林高手?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武器?他反杀这个杀手之后又去了哪里?
这些依然是个谜,目前已知的线索太少,苏无名暂时还没理出头绪。
而且宋阿糜这个人……苏无名总觉得她身上还有别的秘密。
夜幕降临,今夜正是木林郎提过的日子,太阴会今晚就会来。
卢凌风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其余几人也在回想这几日遇到的事情,没人说话,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曹双利突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手忙脚乱道:“快!快去救阿糜!”
喜君几人当即站起身,苏无名赶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曹双利关键时刻拎得清轻重,虽觉得不光彩,但此刻性命攸关,且依着他对隆发的了解,阿糜此刻在受什么炼狱般的折磨还不一定。
他也顾不得心里那点小九九,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下午曹双利又去纠缠阿糜却遭拒,色字当头,他想求阿糜跟他好,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离隆发远远地,为此对着宋阿糜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对隆发放狠话。
结果突然听到敲门声,三长一短,曹双利不知何故,阿糜却瞬间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着就要去开门。
他一听是隆发回来了,刚刚的豪言壮志立刻丢到一边,想求阿糜别开门,宋阿糜看着他的怂样只觉得可笑,毫不在意道:“我不开门他会打死我的……”
曹双利没办法,即使嘴上山盟海誓说得再好听,但真跟隆发对上,他还是没那个胆子,一时慌乱就从后窗逃了出去。
宋阿糜默默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冷笑不止。
毕竟他出租的房子里发现了尸体,这群人却不报官,还自称是官家人,其实曹双利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们,但看这几个人发现尸体了还这么淡定,一定不是一般人。
他一个打开门做生意的,租出去的宅子里出了这种事,他不敢声张,更不敢报给马参军知晓,后来还得知阿糜跟买凶杀人的事情有关,就更不敢轻易去公廨求救了。
曹双利六神无主,此刻只能病急乱投医来找苏无名他们去救救阿糜。
他虽然性格懦弱,但还是对阿糜有感情的,自己不敢跟隆发正面冲突,但找人去救还是敢的。
“求求你们,快去救救阿糜吧,隆发他……他真的会打死阿糜的啊……”
众人听了不免义愤填膺,但卢凌风心里还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情,且他觉得这种事应该用不着他出面也能解决。
“抓个打女人的赌徒,应该用不着我出面吧……”
费鸡师知道他是要去铁匠铺等太阴会的人来,忙帮腔道:“对,卢凌风今天还有要事呢……”
此时费鸡师还没觉得这算什么大事,他们完全可以分头行动嘛,以卢凌风的武功,专门跑去抓隆发岂不是给他脸了,杀鸡焉用牛刀?
等把曹双利赶到外面后,卢凌风郑重其事地取出舌舍利和谢御史给的凭贴,交给苏无名保管。
这下连一直不在状态、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费鸡师都忍不住侧目,苏无名更是心里一沉:“你这是已经预感到此去危机重重啊……”
卢凌风沉声道:“寒州情势复杂,如果遇到州里的捕贼官……你们更需要这个!”
苏无名跟他已经很默契了,闻言没有推脱,立刻收好,又建议道:“这样……让樱桃陪你一起去,你们都有武功,还能互相照应着!”
樱桃立刻准备跟着去。
喜君担忧地看向卢凌风,如果她也有武功,就能陪着自己的爱人了……可是这种情况,她跟着去只会让卢凌风分心,她裴喜君绝不会逞能,绝不会给他拖后腿,因此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祈求满天神佛保佑他和樱桃能平安归来。
卢凌风没有同意,理智滴分析道:“如果那隆发真的能反杀太阴会出身的杀手,那这个人……也不好对付!”
苏无名也是关心则乱,往常这种小细节哪里需要卢凌风这个犟种提醒他,他自己就能想到。
苏无名便没有再坚持,卢凌风转头叮嘱樱桃:“我就把他们的安危托付给你了……”
樱桃坚定点头,除了卢凌风,这里武力值最高的就是她了,她一定会照顾好大家!
卢凌风把事情都交代好,便转身出门去铁匠铺。
他早就知道马蒙也安排了人手保护木林郎,并不想跟他合作,但也不想这个时候跟他起冲突,因此卢凌风并没有直接进铁匠铺,而是在不远处的楼阁之上观战,先看看寒州这位司法参军的抓捕水平。
那天派去铁匠铺外抓可疑人员的暗探,因为当时被喜君支开了,另一边的人又刚好逮人回公廨复命,并没有发现当时卢凌风也在铁匠铺打了个来回。
那个卖姜的小哥因为心虚,并没有跟马蒙汇报当时他被一个小姑娘忽悠在城内闲逛了半天的事情,送审回去的人则以为他不在的时候这边盯得好好的。
马蒙根本不知道还当时出现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空档。
马蒙白天就提前安排了人手在铁匠铺里面埋伏,自己则带着人在另一边盯着情况,只等瓮中捉鳖。
夜幕下,他带领着下属在栏杆之后观望,神色坚毅冷厉,细看还有几分不耐。
这是他成婚后第一次亲自带队进行夜间埋伏,以前就不说了,自从成亲后,晚上这个这个点儿他一般都在清言身边温存,而不是在这里陪这该死的太阴会玩躲猫猫!
今天势必要把这人抓了,也好早点结束这样没完没了的苦日子,不知道清言这会儿是不是又睡相不好踹被子了……
马蒙敛下心神,冷冷地盯着铁匠铺门口的位置。
卢凌风在更远一些的位置,他暂时还没看到马蒙的方位,心下琢磨这位马参军到底今晚来不来,是不是正躲在暗处。
好在两边的人手都没等太久,骆千带着一伙人在铁匠铺门前站定,挥手吩咐道:“抓那铁匠出来!”
身后几个穿着太阴会众服饰的手下立刻进门,马蒙有些奇怪,明明听木林郎的描述,应该是个清贵的年轻人,怎么会是骆千这厮?
之前因为姜清言被劫走的事情,马蒙跟骆千已经打过照面,当时还让这家伙逃跑了。
那次折损了不少太阴会的人手,马蒙还以为这骆千回去一定会被降职,没想到这次来还是派头不小,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惩处。
是木林郎当时描述有误还是那个年轻人怕遇到埋伏,所以只派了骆千过来?
马蒙一时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出去抓捕。
抓这个骆千倒不难,但万一他是上面派出来扰乱视线的呢?
马蒙正暗自沉吟,里面的捕手却已经按耐不住动手了,骆千微微一笑,他就知道这里肯定有诈。
令狐朔那个阴阳怪气的小白脸,好端端的突然让他来抓什么铁匠,明摆着是想用他来吸引火力,不想跟马蒙碰上,所以让他来当炮灰。
骆千贼精贼精的,上次要不是元和领军替他说话作保,他估计已经被丢进美味窟喂山神了,现在只能低调行事。
这大半年他卯足了劲儿戴罪立功,不敢再自作主张,就算再看不上那令狐朔,可那人明面上的职级比他高,还深得统军信任,骆千就算明知道是被当作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儿,也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
骆千有点憋屈,但见到里面动起手来,他还是打起精神应对,这肯定是马蒙设下的圈套!
那马蒙是不是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