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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宴席散时,大堂内已经乱得没眼看了。

十四娘一手抱着酒壶,一手抱着阿笙,迷迷糊糊地喊着南舟的名字,在她脸上流下了几个鲜红的唇印。

容幸一边拽着烂醉如泥的桑柘,一边拖着耍酒疯的温槿,艰难地回了房。

晓寒生勉强还有些意识,试着拽了拽死沉死沉的十二,却愣着没有拽动。

他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虚弱道:“魏玄,赶紧来帮个忙。”

“哦。”

魏玄乖巧地应了一声,刚站起来,整个人立马就倒了下去,砸得十二抽搐了一下。

晓寒生嘴角抽了抽,无奈之下,只好喊扶姜帮忙。结果扭头一看,她不知何时已经溜了。

小院内,容幸一个人到底拖不动两个醉鬼,这边的桑柘抱着石柱子哭爹喊娘,那边的温槿又颤颤巍巍地爬上了栏杆,嚷嚷着要弄死温行云。

他一个头两个大,拽了这个又拉那个,滴酒未沾,却也晕头转向。

最后还是路过的扶姜看不过去,提溜着温槿的领子,帮容幸把这两个醉鬼送回了房。

容幸满头大汗,却还忙着给他们洗脸脱鞋盖被子,动作十分熟练。

扶姜撑着腮看他,“你好像很会照顾人,这也是你爹教你的?”

容幸摇头,“我在酒楼干过一段时日,时常碰见醉酒的客人。”

“除了这个,你还做过什么?”

容幸声音平静:“码头,茶馆,赌坊,马行……只要能混口饭吃,我都做。”

扶姜眸色一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恼。

“你爹娘去世的时候,就没有留点东西给你吗?”

扶姜难以想象,他一个小孩,到底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容妍便罢了,她去世得早。陆匀好歹一个大男人,竟然连养活容幸的本事都没有吗?

提起爹娘,容幸情不自禁地握紧了腰间那个陈旧的香囊,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他们已经给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了。”

他未曾见过娘亲,但也听父亲说过,容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死的。至于陆匀,他虽然没有显赫的身份,充实的家底,但那几年里,他也竭尽全力给了容幸双份的爱。

扶姜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那个香囊上,瞳孔微微一缩。

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扶姜声音干涩:“那个香囊……能给我看看吗?”

容幸愣了一下,还是解了香囊,递给她。

香囊已经很旧了,上边还打着几块补丁,被勾起的线条,被人十分小心地压了下去。虽然陈旧,但香囊却洗得干干净净,上面的图案依稀可见,是一只彩色的蝴蝶。只是刺绣之人功力极差,走线凌乱,简直丑得不堪入目。

扶姜却湿了眼眶,颤抖着手抚着这枚香囊。

若她没有记错,这是她送给容妍的。

六岁那年七夕,她们还在江南。适逢容妍生辰,她便缠着母后教她刺绣,为容妍绣了一个蝴蝶香囊。

这么多年过去了,扶姜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容幸身上看到它。

香囊内装着硬物,扶姜拿出来,虽没来得及细看便被容幸夺回去了,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东西。

容氏玉佩。

容幸小心地把香囊系好,塞入怀中,眼中泛着一丝警惕。

扶姜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也是你娘留给你的?”

容幸抿着唇,料想她一个西梁质子,应该不知道容氏家族的玉佩图纹,才小弧度地点点头。

“既是遗物,便该好好保存,你整天带着身上,也不怕丢了。”

“不会丢的。”容幸小声道。

扶姜定定看着他,试探问道:“你爹娘去世后,就没有让你去投靠其他亲戚吗?”

“我没有亲戚。”

屋内,扶姜泡在浴桶中,支着手臂撑着脑袋,反复咀嚼着容幸那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最后忍不住轻叹一声。

“还真是记恨我了。”

看他那样子,怕是陆匀在临死之前把什么都告诉他了。虽说容妍之死非她本意,但她也确确实实脱不了干系,容幸恨她也在情理之中。

扶姜发愁的是,他日容幸知道她的身份,她又该如何应对?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她头疼不已,懒洋洋地从浴桶里爬起来,却看见了板板正正地躺在她床上的魏玄。

扶姜一拧眉,“你来干嘛?”

魏玄义正严词道:“自荐枕席。”

“……”

瞧着他看着清澈却透着愚蠢的眸子,扶姜黑着脸:“滚出去!别在我这儿耍酒疯。”

魏玄被骂了,委屈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爬起来,拿着剑便要出去。

扶姜一看架势不对,赶紧把他叫住。

“你又要去干嘛?”

魏玄转过头,眼中泛着杀气:“我去剁了钟离越,替你报仇。”

“……”

这又是闹哪出?

她捏着眉心,赶紧喊晓寒生来把他拖走,但叫了老半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瞧着魏玄已经迫不及待地拔刀了,扶姜只能把人拽了回去,没好气道:“不是要自荐枕席,还不赶紧滚过去?”

魏玄眨了眨眼,立马丢了剑,又乖乖躺了回去。

不知怎么的,扶姜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在狭窄的软塌和柔软的床榻之间,扶姜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躺在魏玄空出来的位置上,把被子拽了大半盖在身上,在旁边那只鬼鬼祟祟的小狗准备凑过来之时,一脸冷漠道:“敢碰我一下,我剁了你。”

魏玄低低哼了一声,安分了没一会儿,又委屈地拽了拽她的被子。

“我冷。”

扶姜闭着眼拧眉,不耐烦地甩给他一角被子。

魏玄得寸进尺,直接蹭过去,连人带被子卷入自己怀中。

“魏玄!”

扶姜被捂得严严实实,气恼地抬头瞪他。

魏玄垂眸,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哄道:“睡觉。”

察觉到他的手正在轻拍着她的后背,扶姜一怔,怒火乍然消散。

她难得乖顺,软和的眉眼水雾氤氲,失焦的瞳孔游离着几分呆感,乱糟糟的头发散在雪润的脸颊,粉粉的一团,可爱得不可思议。

魏玄忍不住亲昵地蹭着她的颈侧,小声咕哝着:“喜欢姜姜,好喜欢姜姜……”

扶姜小脸扭曲,咬着牙骂道:“魏玄,你是狗吗?”

魏玄眼眸忽然一厉,如猎豹一般猛地一跃而起,顺手抽起了床边的剑,朝着半开的窗户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