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生干笑着:“殿下这侍卫……脾气还真不小。”
“见笑了。”扶姜面露微笑,也看不出生气的迹象,“现在没别人了,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晓寒生弹了弹被褥上的褶皱,掀起的眼眸微微勾着一丝风情。
“殿下坐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可不好说。”扶姜似笑非笑,“容妘不就是被你‘吃掉’的吗?”
晓寒生惊讶道:“殿下怎么会这么说?公主不是被野兽咬死的吗?”
“阁下的演技,我自愧不如。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顾宁知查到你头上是迟早的事,你找我来,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虚与委蛇上吧。”
晓寒生面色如常,但眸中的温度却一点点地降了下来,刻意柔媚的嗓音也变得沙哑沉冷。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声音。”扶姜挑眉,“有点意思,难怪今日你装容妘装得那么像,连我都认不出来。”
晓寒生眉眼生冷,“殿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就在方才,我进屋的时候。”见他面露惊疑,扶姜淡然一笑,“春儿刚走不久吧,这桌上的饭菜都还热乎着。”
听她提起春儿,晓寒生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春儿姑娘是沁香院的丫鬟,她来给我送饭有什么稀奇?”
“是不稀奇,可偏偏是她偷听到阿杏和我们的谈话后……接着,你就迫不及待地请我过来。”扶姜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我猜,是因为你知道顾宁知很快会查出真相,所以你才甘愿冒着暴露的风险,想从我这里寻求一条生路。”
晓寒生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衣角,唇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殿下这想象力,不去说书可惜了,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杀了容妘的……别忘了,我可是一直被关着,沁香院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谁说你一直被关着了?”扶姜轻轻敲了敲桌面,“门口的侍卫说,昨夜是你伺候容妘,应该是那个时候,你就杀了她,并偷偷把尸体运了出去。”
“然后呢?”
扶姜继续道:“今日你假扮容妘,又和春儿联手演了一出戏,以回房更衣为由,褪去了伪装,让春儿把你锁了回去。但是你没想到的是,大概是昨夜兽园的大门没关紧,今早放出了一匹狼,提前暴露了容妘的尸体,也让顾宁知把嫌疑锁定在沁香院内。”
晓寒生微微向后靠着,姿态透着一股散漫孤傲。
“殿下这故事编得甚是精彩,不过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杀容妘?”
“是为了红莲吧。”
扶姜的话令晓寒生一怔,眼眸逐渐涌起了浓沉的黑雾。
公主府外院,老马夫那黝黑的皮肤布满褶皱,脸上讨好的笑在顾宁知提起红莲后,立马化作了愤恨与憎恶,满口粗俗地骂骂咧咧。
“红莲那个死丫头,长得丑,心思还不安分!她跟公主身边的男宠有染,两人还打算私奔,***没要她的命就不错了,她还敢寻死觅活,害得老子被人嘲笑了好久……”
顾宁知皱着眉头,“她要与谁私奔?”
“还能有谁?就公主新纳的,叫什么生的。”
“晓寒生?!”
“对对对!”
顾宁知放马夫离开,偏头问侍卫道:“晓寒生呢?”
“他还在沁香院……不过,方才我离开的时候,他说要见殿下。”
顾宁知猛地顿住脚步,“扶姜跟他在一起?”
侍卫被他吓得一懵,“是、是啊……”
糟了!
顾宁知变了脸色,登时加快了速度,大步往沁香院赶,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浮现了一抹难得的焦急。
屋内因扶姜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晓寒生的手垂在床侧,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床沿,微微有些失神。
“她不叫红莲。”他沙哑着嗓音说,“她叫晓青青,是……我的妹妹。”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在青州一个无人知晓的小村落里,一对无父无母的兄妹相依为命。兄长孱弱,妹妹丑陋,他们避着人群苟活,饥寒交迫,却也从不抱怨命运的不公。
可是有一日,妹妹不见了,哥哥拿着乞讨来的半个馒头跑遍了整个村庄,终于在村口捡到了妹妹遗落的一只破鞋。
人们都说,妹妹估计是被拐子带走了。
妹妹丢了,哥哥也险些疯了。
他一路乞讨,一路寻找妹妹的下落,他曾跟野狗抢过食,也曾被老乞丐打得只剩下半条命。
机缘巧合之下,他被一名貌美女子收留,那女子被负心汉所伤,临死之前将自己的易容术与缩骨功倾囊相授,从此哥哥才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晟京城行客匆匆,迎来送往,不知是劫是缘,在他踏入这片土地时便遇见了容妘,被强掳回公主府,也是在这里,他遇见了妹妹。
晓寒生眼眶逐渐猩红,苍白纤瘦的手青筋纵横。
“我找了她十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可青青已经不记得我了,我花了许久才让她相信我就是她的兄长,只是没想到,在我们要离开的那一晚,容妘发现了……”
容妘误以为他们有染,愤怒之下便把晓寒生关了起来,并把红莲嫁给了马夫。红莲不肯,不惜以死明志,等晓寒生逃出去救她时,她的尸体已经成了野兽的口中之食。
晓寒生眸中闪烁着点点凶光,声音如淬了寒冰一般:“是容妘害死了青青,我当然也要让她尝一尝这种滋味。”
所以那一晚,他假意顺从容妘,趁机要了她的命,连夜把她丢入兽园。
只是他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兽园的野兽逃了出来,容妘的尸体提前被人发现,而阿杏向顾宁知透漏出关于红莲的消息,也把晓寒生推向了暴露的边缘。
听他亲口承认,扶姜并不意外,只是这背后的故事,实在让人唏嘘。
“纸包不住火,只怕顾宁知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阁下让我来,总不会只是向我认罪的吧?”
“当然不是。”晓寒生抬眼看她,那张清隽的脸褪去了压抑冷沉,浮现了一抹高深的笑。
“青青已死,她的仇我也报了。可我不想死,只能请殿下帮我了。”
“哦?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包庇一个杀人犯?”
“殿下可知易容术的奥妙在何处?我能准确而迅速地摸清一个人的体态特征,并完美地复刻出对方的模样。”晓寒生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所以,我想除了我,其他人应该不知道,殿下是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