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我老公晚上下班是八点半,一般九点左右就到家了,可是昨天晚上一直到快十点都没回来,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张秀霞红着眼睛,开始讲述昨晚的经历:
“十点多的时候,他有个同事打来电话,说他出事了,回家路上好像出了车祸,跟人发生了摩擦。
是对方先动的手,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我老公就把那个人砍死了,有人报警,当场就把他抓走了”
“所以整件事情都是听你老公同事说的?”
张秀霞点点头:“挂了电话我直接就去了执法局,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告诉我,只说案件还在侦办过程中,不能透露,我想见我老公一面他们也不给见。
这不,我才一大早就跑过来了。”
不透露案件情况是正常的,事情刚刚发生,现在执法机关那边都未必有最终定性,当然不可能跟家属说些什么。
至于见面,也只有委托律师才有这个权利。
“你说人被砍死了,是当场就死了?”
任真问了一句,张秀霞不在现场,能提供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点。
“这个.”
张秀霞犹豫了半天,“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老公同事在现场,说听到救护车的医护人员说了两句,好像是说希望不大。”
希望别死啊。
任真心里暗暗祈祷了一下,人要是没死,一切都好说,可要是死了,事情可就大发了。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你可以选择等几天,等执法机关那边给个信之后,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沉吟片刻,任真还是把所有选择都摆到了张秀霞面前,让她自己选:“现在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律师现在就可以介入,当然伱也可以等到公诉机关的审查起诉阶段再委托律师。
每个阶段收费都是不一样的,这个看你们家属是什么想法。”
听张秀霞的描述,余家明在一家酒店上班,再看她本人的穿着,这一家人过的应该是有点紧巴的,刑事案件每个阶段的律师费,对于他们都会是个不小的数目。
“我们不等,我们现在就要请律师。”
有些意外的是,张秀霞没有丝毫犹豫的表明了态度:“我听人家说,请律师是越早越好,更何况我丈夫现在是杀了人。
只要任律师您愿意当我丈夫的律师,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哪怕是借钱,我们也一定会把律师费凑齐的。
只要能让他少判几年,这钱就花得值!”
看来余家明在她的心中,比钱要重要得多啊。
任真暗暗感慨了一下,也不好再劝。
人家张秀霞都这样说了,自己也没必要再替他们的生活考虑了。
“那我们就签委托协议,今天我就去一趟执法局!”
等常嘉航来上班的时候,正看到任真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
“来得正好,跟我去趟执法局,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
甚至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任真拽着上了电梯,常嘉航有些迷糊。
这就又接到案子了?
“余家明的律师?”
看到任真亮出的手续,承办执法员着实是吃了一惊。
昨天晚上才出的事抓的人,一大早就有律师了?
一边核实手续,这位执法员一边感叹:“我们这才刚拘,还没来得及捕,你们律师就来了,这余家明的家属还挺上心啊!”
任真笑笑,没有接话。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像张秀霞这样的家属,他确实也没见过几个。
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是很清楚,就直接请了律师,要是家里不差钱倒也没啥,可放在余家明张秀霞这种最普通的家庭身上,着实是非常难得了。
在见到任真和常嘉航的一瞬间,余家明的眼泪就下来了。
看着这个老实木讷的中年男人痛哭流涕,任真和常嘉航相视无言。
良久之后,余家明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任律师,我是不是要给那个人偿命了?”
擦干眼泪之后,余家明声音颤抖的问。
“现在那个人好像还在医院抢救,具体情况如何,还没来得及去了解。”
任真打开笔记本,“至于你最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现在还不好说,你先讲一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吧?”
听到人还没死,余家明略微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起了昨天晚上的经过。
“昨天晚上下班之后我骑自行车回家,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有辆宝马撞了上来,不过速度不快,我人倒是没什么事情。
然后宝马车后座就下来个男的,是个穿白色短袖的男的,他骂了我几句,说我好狗不挡道什么的,闻到他身上有酒味,我也没跟他争,这种喝了酒的是讲不通道理的。”
听到这里,任真和常嘉航都有些疑惑,余家明的处理可谓是相当隐忍克制了,怎么还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那个人推了我两把,车上又下来个女的,拉住了那个人,然后帮着把我自行车推到了人行道。
然后他们俩就扭头往车上走了,我想着这事就这么结了,算我倒霉,谁知道他俩还没回到车上,驾驶室又下来个光头,一边冲我过来一边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干不净的。”
听到这里,任真二人打起了精神。
这个光头男,想来就是这个事情的主角了吧。
“他上来就推了我一下,跟着就踹了我好几脚,我当时就懵了。”
余家明一脸委屈:“我上班累了一天,等个红灯被你们违章撞了一下,完事了你们还接二连三的骂人打人,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就是就是。”
常嘉航义愤填膺的附和了一句。
“那个光头一直推我打我,他浑身酒气,身上还有刺青,一看就不好惹,我也没敢还手。”
余家明接着说道:“然后车上又下来一个女的,三个人在旁边拉那个光头,光头还是不依不饶,一直打我,我实在退无可退,就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坏事了,光头转身就冲着宝马车去了,我还以为他是打算走了,谁知道他从车里拿出来一把好几十公分的砍刀,我当时人就傻了。”
那可不是得傻,都什么年代了,谁能想到有人会随车带刀的啊。
“那个光头上来冲着我脖子就是一刀,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
感觉到疼我才反应过来,一边躲一边挡,那个光头没有停手的意思,一直追着我砍。”
“等一下。”
任真打断了余家明,看向他的脖子:“他砍了你一刀,你一点事都没有?”
余家明扯了扯领子,露出一片白色:“昨晚他们给我处理过了,有伤口,但是不深,我也有点纳闷,那一刀竟然没直接给我砍趴下了。”
摸摸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余家明心有余悸:
“他追着我砍了几刀,我就一直跑,谁知道刀突然就飞出去掉在地上了。
我俩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去抢那把刀,我本来只是想把刀抢走让他不能接着砍我,可是我抢到刀之后,那个光头竟然一拳又抡在我脸上。
然后我就,我就.”
说到这里,余家明浑身开始颤抖,额头上开始有着冷汗出现。
任真叹了口气,不用余家明说也猜得到,然后呢?
然后就攻守之势异也了呗!
“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你完整的讲一遍。”
虽然是不好的回忆,但当事人的陈述,尤其是第一次陈述,非常重要,看着余家明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任真还是说了出来。
勉强点点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深吸口气,余家明接着回忆了起来:
“我记得好像砍中了几刀,那个光头就不抢刀了,扭头就冲着车上又去了。
我怕他又从车上拿刀下来,就又追了上去.”
任真心里“咯噔”一下,手扶上了额头。
追上去了,难搞啊
“在车旁边我又砍了几刀,好像有两刀砍到车上了?”
余家明有些不太确定:“他就没敢再去车里拿东西,跑到路边的绿化带去了。
我看他躺到绿化带里了,就没再追,我怕他会打电话叫人来,就去车里找了一下,把车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我有同事路过,把我拉到一边,然后报了警。
在路边等警察的时候,我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估计今天是上不了班了。”
何止是今天上不了
讲到这里,事情基本上就结束了。
“任律师,要是那个光头没死的话,我是不是会判的轻一点?”
余家明两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满是不安。
“要是没死的话,那结果肯定是会好一点。”
任真点点头,刚才进来之前跟那个执法员聊了几句,现在余家明被临时羁押,涉嫌的罪名是故意伤害。
要是那个光头男死了,之后就可能会变更为故意杀人。
但从罪名上的变更看,起刑就会高上不少。
闻言,余家明双手合十,闭眼沉默。
“在那个光头砍你之前,你确定没有主动跟他发生过冲突吗?”
现在不是求佛的时候,任真打断了余家明的祈祷。
“没有。”
余家明斩钉截铁:“我一直都没有动手,他连着又打又踹的,我实在退无可退了才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去车上拿了刀过来。
我绝对没有先动手。”
任真点点头,合起了笔记本:“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后面看执法机关这边是怎么处理了再说。
我们出去之后会确认一下相关情况,有没有什么话要我们带给你家人的?”
“我”
余家明犹豫了半天:“我儿子应该还不知道这事吧?
麻烦您跟我老婆说一声,这事千万别让孩子知道。
我儿子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学习任务也重,记得让我老婆瞒着他点。
我这估计是要进去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就是辛苦我老婆了,本来我就没本事挣不来什么钱,现在还出这么一档子事儿。
以后家里要靠她一个人撑着了,我是真对不起她啊。”
说着说着,余家明眼泪就又下来了:“早知道我就再忍忍了,哪怕让那个光头多砍我两刀呢。
就算他真给我砍死了,还能给我老婆孩子留下点赔偿款,现在可好.”
越想越是难受,余家明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
会见结束,任真和常嘉航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为什么老老实实过日子的人,总是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常嘉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等你自己干几年就会发现,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任真摇摇头:“有同情心是好事,有同理心也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因为你是个有感情的律师,把法律放到自己的情绪之后。”
“任律,余家明这事儿,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知道任真是在教育自己,常嘉航点头之后,终于说出自己酝酿了半天的想法。
“那个光头都动刀了,而且上来第一刀就砍在余家明脖子上,余家明应该是有防卫权的吧?”
“单听余家明描述的话,是可以往这方面试试。”
任真没有否认他的观点,但也没有直接点头:“可现在我们对案件的了解,只有余家明自己的陈述,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不能确定。
现在就下正当防卫这个结论,还是早了点。”
“事实应该不会有假吧?”
想想余家明那老实巴交的样子,常嘉航觉得他应该不会说谎:“我知道有些当事人专挑对自己有利的说,可是这事儿不一样,他再怎么编,总不会是余家明自己拿着刀找上门砍人去了。”
“你这就是感性驱使思考了。”
任真的表情有些严肃:“我也倾向于相信余家明,但相信归相信,作为律师,我们的每一步分析,每一个观点,都必须基于证据和事实。
现在我们还没有从其他方面了解案发现场的情况,你仅仅因为相信余家明,就在潜意识里把他的话当作事实,这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就算他句句属实,有没有可能他记错了?
有没有可能在高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下,他的大脑出现了记忆偏差,导致他说出了自以为是真话的谎话?”
见任真语气严肃,常嘉航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聆听教诲。
今天开始发二合一大章,因为老是写到2000字强行分章,读者的观看体验不好,我自己写起来也很别扭,索性就不分章了吧。
马上考试了,每天有存一点点稿子,尽量保证考试的时候有存稿发吧。
这个案子其实好多书都写过,本来是不想写的,但之前评论区有朋友说想看这个,那就写吧。他们写他们的,每个作者写出来的肯定都不一样,我按我自己的思路写就完事了。
然后刚才看到有读者说想看点新鲜的,现在在构思一个行政案件,嗯,就是怕那啥,你们懂吧,我再想想,手头这个案子写完,可能会试着换个口味。
评论区回不过来,但你们的评论我都会看,爱你们(●°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