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抛开事实和法律不谈?我自罚一杯!
“你们怎么看?”
在法庭内还未离开的众人讨论之时,几位法官也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进行着同样的事情。
面对张黎夏的问题,赵广信和古长治都摇摇头,脸上都有着纠结出现。
“我觉得,这个辩护人说的有理。”
问题再棘手,终究还是得讨论出个结果来,古长治先开口了:“其实庭审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他就是一句话,许家先持卡取款的行为,在银行业务上来说属于支取。
支取的话,就是许家先作为客户和银行之间发生的一个活动,那就不能说他是偷了银行的钱,因为偷的话,你得是拿取对吧?”
古长治挠挠头,觉得好像总结的没什么问题:“盗窃最基本的就是要认定秘密窃取,秘密就不说了,之前我就觉得二审那个对于秘密的解释有些牵强,虽然也说的过去,但终究跟我们常说的秘密不是一回事。
现在窃取也有解释了,窃取是一个主动拿取的动作,显然跟支取不是一回事嘛!
没有秘密,也没有窃取,这个盗窃我觉得是不构成的。”
可能是庭审上吸收的观点还没消化完,古长治说的多少有点啰嗦,但他的想法张黎夏和赵广信也基本上听明白了。
“老赵觉得呢?”
推开办公室的门,书记员还没回来,张黎夏招呼两人坐了下来。
关上门,张黎夏又看向赵广信。
作为主审法官,可不仅仅是在庭审上主持一下那么简单,对于合议庭其他成员的意见,他也要问清楚搞明白,确保最后做出的判决是合议庭成员统一认可的。
“要按这样说吧,确实有点道理。”
赵广信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还是得按盗窃来判。”
“怎么说?”
张黎夏追问。
“我就问你们一句,如果不按盗窃判的话,那按什么判?”
赵广信反问道:“许家先搞这么一出,肯定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按照什么罪名负责任。
这么反推一下的话,如果这个行为不属于盗窃,难道真的属于侵占吗?”
“侵占的话.”
古长治摇头:“确实也不能算,虽然这个律师说的头头是道,又是从债权债务关系上说,又是从什么借贷关系上说,但是许家先对这笔钱,就是没有合法持有的根据。
这笔钱既不是银行让他代为保管的,也不是银行的遗忘物,更不是银行的埋藏物,客观方面上不可能是侵占罪。
这样说来的话,好像还真只能按盗窃判?
可是又感觉这个支取和拿取的观点确实有点说法.”
张黎夏倒了三杯水,心里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存钱和取钱,在法律上的意义倒的确是借贷关系,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动取款机坏了,许家先利用这个漏洞,从取款机里取走的钱款,能算是正常支取吗?”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大家都沉默了。
“许家先这个行为首先肯定是不恰当的,现在的问题是,他这个不恰当的行为,跟支取这个动作合并在一起之后,能构成犯罪吗?”
这是张黎夏在庭审时就在思考的问题。
“这点的话,我认同庭上律师说的那个观点,如果他很有钱,卡上有一百多万,用这种方式取走十几万,能算是盗窃吗?”
赵广信回想起任真那个例子,“那银行估计在发现错误之后,直接就跟他联系一下,在系统上把这个错误更改过来就行了吧?
如果这个行为构成犯罪,那在他取走钱的时候就已经既遂,不可能是银行催要无果之后才既遂。”
“那就算他卡里有一百多万,这个行为就不构成犯罪吗?”
古长治不是很同意:“他利用这个取款机的漏洞,取了十几万,卡上就扣一百多块,也是变相拿走了不属于自己的钱。”
“那我们就假设这个情况真的发生了,人现在抓过来了,咱们开庭在审。”
赵广信沉吟几秒,开始推论:“那被告人说,我就是想取十几万啊,他自动取款机扣错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可以根据被告的行为去判定他主观上的恶性,但是客观上来说,人家卡上就是有钱,仅仅因为取的钱和系统扣的钱不一致,能判他有罪吗?”
“伱说的也有道理。”
古长治很是头疼,怎么感觉说的都有道理啊。
“嗯,按老赵这个思路,一个卡上有足够存款的人,实施了这个行为不能算是犯罪,那换成卡上没钱的许家先,同样的行为,就应该也不算是犯罪。”
张黎夏顺着赵广信的思路捋了下去,旋即有些烦躁:“可是刚听到这事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这人肯定犯罪了。
难道是我朴素的法律观念不灵了?”
赵广信和古长治面面相觑。
都当这么多年法官了,咱哥几个的法律观念,怎么着也不能算是朴素了吧?
不过张黎夏说的倒是没错,严格按照法条来分析,得出跟自身直觉完全不符的结论,这事放在普通人身上算是正常,但放在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法官身上,绝对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这意味着,要么是案情复杂到现行法律不能完全解决,要么是他们这些前浪该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眼下这个案件,明显属于前者。
“他这个支取和拿取的观点,是从银行业务角度出发的。”
赵广信抱着茶杯,久久没有喝上一口:“要是我们不局限在这个层面,就从最朴素的角度来思考呢?”
或许是张黎夏的朴素给了他启发,赵广信决定返璞归真,从最基础的地方入手。
“就看许家先利用自动取款机的错误,取走了十几万不属于他的钱款,不管到底是支取还是拿取,这钱就不是他的对不对?
那既然不是他的,那不就是偷吗?”
赵广信没说几句,就觉得有点跑偏了。
“老赵你这想法不对,怎么能不管到底是支取还是拿取呢?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
古长治立马表示反对,赵广信叹口气:“确实,我这个想法不应该,变成抛开事实和法律不谈了,给自己绕进弯路了,我自罚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