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不了？”
常嘉航下意识的问。
“你小子，别人看庭审是看热闹，你也跟着凑热闹是吧？”
任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作为实习律师，不能抱着路人的吃瓜心态参与庭审。
虽然你在庭审中没有直接发言，但不代表着你不用动脑子。”
常嘉航缩了缩头，没敢再说话。
“开庭之前，所有的材料准备你基本上也都参与了，每一份证据是用来证明什么事实，其证明力有多大，跟其他哪些证据是有关联的，在什么情况下能形成完成的证据链，这些你心里应该是有个预估的。”
虽然语气有些严厉，但任真明显是在教他些什么：
“但无论你的预估如何，在庭审中都是有可能出现变数的。
就比如今天这个案子，咱们开庭前肯定是往好的方面去考虑，组织出来的逻辑当然对自己有利。
但人家公诉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旦他提出针对性的质疑，我们的辩护在法官心里就未必能起到想要的效果。”
“那怎么样才能让法官更愿意采纳我们的意见呢？”
任真循循善诱。
从来没见过任真如此严厉，常嘉航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动圈。
怎么让法官采纳？
“让...让公诉人闭嘴？”
弱弱的这么回了一句，旁边的时浩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让公诉人闭嘴？
你小子有想法！
等你成为真正的律师，我一定不会找你打官司！
“让公诉人闭嘴？”
纵使自诩久经沙场，觉得自己什么奇葩都见过，任真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身边竟然会出现这么一个。
你咋不说你直接坐上去判了得了？
眼看任真已经有红温的趋势，常嘉航意识到自己脑子确实该转转了：
“证据和事实！
拿证据说话，用最有利于我方的逻辑解释事实，让法官知道我们说的存在可能！”
任真的脸色稍稍好看了点。
这还像回事。
“没错，同样的证据，从不同的角度解释，有可能带来不同的结论。
而我们作为律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从证据中挖掘一切有利于己方的部分，让事实的盖然性往我们这边靠拢。”
盖然性，通俗点说，就是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
在法庭上，法官认定事实得依靠证据，但很多时候，证据往往并不能把一个事情的全貌展现出来。
那这时候怎么办呢？
总不能直接放弃认定这部分事实吧？
那案子就没法判了。
所以就有了这个高度盖然性的应用。
也就是根据事件发生的高概率进行判断。
虽然愣了点，但是常嘉航的理论功底还算扎实，瞬间就理解了任真的意思。
“所以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时候，可以尝试从多个方面同时出发。”
回想任真今天庭审的种种作为，他觉得自己好像悟了一点点：
“每个方面推着事实往我们这边走一点，最终就算事实不能做到完全清楚，判决也未必就会对我们不利。
因为不清楚的事实，对于公诉人的指控来说也是不清楚的，但这样一看，对于被告这边还有个疑罪从无在助攻。
我们只要让法官形成更强的内心确信，未必就一定要让法律事实等于客观事实。”
任真满意的点点头。
看来愣头青也不算太傻。
初出茅庐的法学生，不少都带着一腔热血，以为自己能洗清世间一切黑暗，让真相能够出现在阳光之下，匡扶正义。
但事实上，很多事情它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对于法律人来说，站在法庭上，什么最重要？
法律事实最重要。
而法律事实来源于证据，证据才来源于客观事实。
所以法律事实往往未必跟客观事实完全一样。
让法庭上认定的客观事实尽可能的有利于当事人，其实就是律师工作的核心了。
发现真相什么的，能做到最好，但说实话，真做不到的时候，还是先把眼前的庭审解决了再说其他。
任真就是怕常嘉航会陷入这个误区，借着这个机会，适时的点了一下。
“今天这场庭审下来，有几个地方还不足以让法官形成带有明确倾向的判断，但是这些今天又解决不了，所以这个案子还结不了。”
本来还在期待结果的时浩，也听到了任真的解释，顿时激动的情绪下落了不少。
......
“由于本案部分事实尚存在不明确之处，本院决定，在详细了解情况，做到事实确实清楚、证据完全充分之后再下判决。”
果然，刘林宣布的结果跟任真的预判一样：
“现在总结一下本次庭审存在的争议焦点，公诉人和辩护人都再明确一下，确认没有遗漏。
关于争议部分，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争议：
第一，在与优恩达成三十万的和解协议之后，时浩是否还具有向优恩公司索赔的意图，其接受媒体采访的行为，是否出于利用媒体向对方施压的想法；
第二，时浩对于向优恩公司索赔的两百万，是否具有合法请求权；
第三，在20xx年6月29日当天，优恩公司与时浩的谈判......”
宣布完争议点，刘林看向公诉席：“公诉人，对于以上存在争议的部分，是否有需要补充的？”
“没有。”
翟明摇摇头。
“那辩护人这边？”
“没有了，审判长。”
任真礼貌点头表示认可。
“好，既然双方都没有要补充的，本院会视情况确定第二次开庭时间，对以上问题进行集中讨论。
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休庭！”
咚！
法槌落下，庭审终于告一段落。
“我滴妈，总算是结束了！”
三位法官离开，时浩长出口气，发现自己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虽然没怎么说话，但时浩才是本案的直接当事人，不紧张才有鬼了。
“淡定浩哥，没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任真去找书记员签字了，常嘉航一边整理桌子上的材料，一边安慰他。
“呸呸呸！最后结果肯定是好的！”
但时浩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虽然暂时没有结果，但最起码，没有像二审一样，不明不白的就维持原判了。
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庭审，明显能看出来是确确实实讨论了很多东西的。
这种能看到进度条的感觉，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