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女人有为了讨男人欢心的苦,难道庄户人家的女人就不苦吗?
起码高门大户的女人衣食无忧,还有荣华富贵可享,不必像穷汉家的女人那样,日日为了生计忧愁。甚至于,有的女人头上还要压一个婆婆这样的大山,那种苦,又该和谁说。
黄道婆眼眸微垂,心道,高门大户的人呐,果真是吃饱撑的,这些都能算作是苦!
绣坊东家婆娘快言快语,絮絮叨叨道:“今儿我特意叫你过来,就是想再买些那个膏子。另外,同知大人你知道吧?他家夫人也想见见你,托我引荐。你瞧,这是不是天大的荣耀?旁人求都不一定求的来呢!”
“多谢夫人的推举!”黄道婆虔诚地行礼道。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过去,你随我一同坐车过去。”绣坊东家婆娘起身,拉着黄道婆就要走。
黄道婆自然点头答应。
兜兜转转这些年,她终于要见到那个高高在上,因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无数人家卖女儿的郭夫人了。
她的心里并没有喜悦和激动,反而有种“终于要来了”的沉重感。
黄道婆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微笑道:“多谢夫人引荐。小道我无以回报,只能再奉上一些太真红玉膏给夫人。”
“这么客气弄啥!”绣坊东家婆娘高兴地收下,立刻张罗着让人备车去同知府上。
同知府里,郭夫人和女儿正在晒日头。
郭碧兰看着大哥家的儿子在下人的陪同下把凳子当马骑,眼里尽是羡慕。
她裹了裹身上的厚披风说:“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还能再怀上?”
郭夫人叹息一声,安慰女儿道:“嫑急,慢慢来。子嗣这个事儿是要看缘分的,没怀上就说明娃娃和你的缘分还没来。再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可是——”郭碧兰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抿抿唇,说,“前头的没保住,如今汤药当饭吃,菩萨日日拜,一点用都没有,我心里能不急吗!再说,我不急能成,我婆家能成吗?”
郭夫人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缓缓道:“这也是没方子的事,急也急不来么!哎呀,你这手咋这么冰凉?身上穿得这么厚,还是觉着冷?”
郭碧兰点点头:“不是说越胖的人火气越大,越不怕冷吗?这一年来,眼瞅着我这腰身都粗的都没有咧,但就是怕冷的不行。人也时常觉着乏困的、瞌睡的。”
郭夫人搓搓女儿的手背说:“叫大夫给你多开些温补的方子。这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火气,到老了咋弄哩?冬里天还下不得炕咧?”
郭碧兰点点头,犹豫道:“娘,你说咱这宅子是不是风水不对?”
郭夫人立刻撒开拉着女儿的手,怒斥道:“胡说啥哩!你都是出了门子的女子,这怀不上娃,还能怪到娘家宅子的风水不对?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
郭碧兰争辩道:“你看我嫂子不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嘛。而且生完泽庆,我嫂子的肚子不是这几年又没动静咧!而且……泽庆身子骨也不好。”
最后一句话,郭碧兰声音弱的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郭夫人的脸瞬间拉的又黑又长,说:“你赶紧回你屋里去!我屋里这宅子风水不对,可不敢留你!”
“娘,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么!再说,咱屋里不是时常叫那个袁半仙过来嘛,你就叫袁半仙过来的时候,顺便给看看,碾弄(收拾)碾弄嘛!”郭碧兰撒娇道。
郭夫人脸色有所缓和,道:“行咧,以后这话千万不能胡说,小心让你爹听着咧。你爹最是忌讳旁人说这宅子不好,这宅子在他眼里,可是让他步步高升的风水宝地。哎,我也就生了你哥和你两个娃娃,你哥最近逛窑子被你爹抓住,狠狠抽打了一番,你可嫑再惹恼了你爹,不然,连我也会一达怪罪的。”
“知道咧——”郭碧兰噘着嘴,答应道。
“不过——”郭夫人停顿一下,又缓缓道,“也不知道这袁半仙死到阿达去咧,这几日我派人过去寻了几趟,都没见着人。”
“夫人,绣坊那边的表夫人带着一个道姑婆子过来拜见。”有下人上前禀告道。
郭夫人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那个表妹,便吩咐道:“请进来吧。”
郭碧兰有些好奇,问:“绣坊我那表姨带个道姑婆子来弄啥?”
郭夫人又换回那副温柔娴静的模样,笑道:“你瞅你脸上那肌肤,干得都往下掉皮咧。这个道姑婆子据说擅长医道,能调制护肤的膏子,管用得很。”
郭碧兰摸了摸敷了厚粉的脸,说:“那膏子比白颜霜还好用?”
郭夫人抿口热茶,说:“你等会儿看看你表姨的脸就知道咧。这白颜霜用的时间长咧,洗完脸总觉着脸上乌嘟嘟的,好似不干净,人的这气色也不好。”
郭碧兰闻言,情绪又低沉了下去。
这近一年来, 也不知怎的,她这模样也是越来越难看了。脸干舌燥、脱头发,连眉毛也脱,鼻子好似也变大了不少,她家男人都不愿意跟她同房。
哎,她每日不描眉擦粉,自己都觉着没脸见人。
“三姐,你看我把先前跟你说的那仙姑给请来咧!”绣坊东家婆娘人还没进门,声音就传了过来。
郭夫人并未起身,只是放下茶盏,等着人进来。
“来来来,黄仙姑,还不快拜见郭夫人。”绣坊东家婆娘一进门就拉着黄道婆行礼。
郭夫人微微一笑,请黄道婆二人入座,上下打量一下黄道婆,道:“这位就是你一直提起的黄仙姑?果然有种仙骨道风的风韵。”
“当不起,当不起。我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道婆子而已,靠手艺混口饭吃。”黄道婆谦虚道。
绣坊东家婆娘伶牙俐齿,爽声笑道:“仙姑就嫑自谦咧!你的本事我是领教过的。”
黄道婆微微低头,表示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