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其实我不是很喜爱那种亮色的线,我就喜欢咱这种朴素的颜色。那种亮色的线适合绣到亮亮的绸子、缎子上,跟咱这土布衣裳不配,还是咱这种素色的线更耐看。”纪永灵笑着说道。
牛家庄附近的沟里长了不少野生柿子树,上头密密麻麻结满了小小的野生青柿子。因为没有嫁接,这些柿子即使熟了,也是涩得难以入口。
另外她还发现,这里很适合板蓝根等一些可以染色的草药生长,先前她还想做柿染或者板蓝根染布,但是家里的活实在太多,根本顾不过来。
胡喜容有些遗憾,但是也觉得没什么,便笑笑说:“成,你主意多,听你的准没错!”
不过说起染布,纪永灵更想染羊毛,毕竟之前她玩过一段针织,对毛线比较熟悉。再者,宁平县一带沟多,草多,适合养羊。只不过她见到的几乎都是山羊,倒没看到过后世产羊毛的那种细毛羊、绒山羊。
看来有空得去集市上的牲口市上寻摸寻摸,不能浪费西北这么好的养羊资源。
“娘,你吃咧么?”纪满囤走进院子问候杨氏道。
“满囤过来咧!呀,永菲也过来耍来咧!来来来,过来坐!”杨氏招呼纪满囤和纪永菲道。
纪满囤是过来给杨氏和纪老爷子送八月十五的。
前些年,他家里紧张,没啥银钱,也就过年的时候给两个老人送些吃食。今年他家沾了老院子这边的光,又是做艾绒,又是烧炭啥的,手里松泛了不少,所以昨儿特意去称了几斤肉提过来。
“提肉弄啥哩嘛!我屋里有肉哩!这阵子满川满庆经常买肉烂臊子,你快拿回去!”杨氏嘴上拒绝着,让纪满囤把肉提回去,但脸上却笑得像绽开的喇叭花。
她高兴倒不是因为二儿子给她送肉吃,而是二儿子日子慢慢也好过起来了,不用再去给财主家扛木头或者当短工下苦力了。
老人嘛,希望每个子女都好。
纪永灵问候了一下纪满庆,就准备背着包袱出去路上等霍志远安排来的马车。
却不想纪永菲拦住了她。
“二姐,听永茹说你绣了什么立起来的蝴蝶,是真的吗?”纪永茹盯着纪永灵问道。
纪永灵内心确实不喜欢纪永菲的性子,掐尖要强,自信又自负。但纪永菲是个真的孩子,自己这个成人芯子,要是和一个真小孩儿计较,那就太没格局了。况且纪永菲身上也有让她很欣赏的一面,那就是头脑灵活,善于学习模仿。
对于爱学习,总是想办法向上的人,纪永灵从不吝啬。
“不是我绣的,是我娘他们绣的,叫立体刺绣。”
纪永菲咬咬唇,说:“能给我看看吗?我不白看,我会画花样子,我可以给你画花样子交换。”
“不用。”纪永灵摇摇头,解开包袱上的结,拿出那个枕头和衣裳给纪永菲看。
纪永灵双手接过,眼睛仔细扫过上头的针线和绣花,反复看了多次,才还给纪永灵,说:“我看会咧,会学了去,你后悔吗?”
纪永灵摇摇头。
纪永菲噘嘴哼了一声,嘟囔道:“少装咧,假惺惺滴!”
纪永灵无语,背起包袱就要出门,却被纪永菲一把拉住。
她说:“我刚说咧,看了你的东西,我就给你画花样子!我说话算话,棍棍我都拿来咧。”说着,她从头上拿下一个小黑棍。
纪永灵摇摇头,说:“真不用,我自己会画。你也知道,我最近给县里贵人看病,忙着哩。等会儿人家马车就来咧,我得赶紧出门。”
纪永菲还是不罢休,蹲在一旁,在地上自顾自地画起来。
她说:“反正我不管,你不要我给你画,我就画在地上!我答应的事做到咧。”
纪永灵双手环胸站定,她倒要看看纪永菲会画什么。
纪永菲拿着烧黑的树枝,几笔就在地上勾勒出几朵花团锦簇的牡丹,不见修改,不见思考,一笔到底。
纪永灵瞳孔微眯,看来纪永菲还真是有画画天赋啊,胸中有丘壑,下笔有波澜。
纪永菲画完起身,有些骄傲地朝纪永灵抬抬下巴,问:“咋样?我把看你那立体绣的账还咧,不算耍赖!”
纪永灵笑笑,发自内心地赞美一句:“画得很好,有灵气!”
纪永菲脸上有些小得意,一副那当然的样子低头欣赏自己的杰作。看了两眼,她好像发现有处没画好,又蹲身去描改。
纪永灵内心一叹,这要是放在有钱人家,有纸笔供给,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一个擅长画画的才女。可惜生在贫苦人家,也只能用烧火棍画画花样子。
她折身去自己窑里取出几支柳炭笔,递给纪永菲,说:“这是我烧的柳炭笔,比你手里的树枝好用,你拿去画花样子用吧。”
纪永菲抬头看看纪永灵,缓缓站起身,接过柳炭笔,说:“弄啥突然对我这么好?你这笔怕不一定有我这烧火棍棍好用吧?”
纪永灵微微一笑,说:“好不好用,你自己试试就知道咧。纪永菲,我跟你说句实话,只要不触碰到我的底线,我是不会和碎娃娃计较的。但是你这个性子,真的得改改,不然以后会吃亏。”
“哼,要你管!谁是碎娃娃!”纪永菲扭头不屑道。
纪永灵叹口气,说:“确实不要我管!我只是看在咱们姊妹份上,我比你大,你叫我一声二姐的份上,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省得以后你吃苦想后悔,却来不及。”
纪永灵其实想说,这个时代,女子生存不易,她不想身边的女孩子过得那么艰难。
男孩子起码有可以科举出人头地的机会,再不济,还可以去做工或者种好家里的几亩地养活自己。而女孩子没有田地可以继承,又没有手艺可以去学,只能嫁人。
而嫁人,对方是人是鬼,只有嫁过去才知道。
纪永菲张了张嘴,想说你管好你自己。但到底忍住了,她也知道,纪永灵这话或许是真的为她好,因为她爹常说,“亲人出苦言,闲人扯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