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里正拍拍手掌,喊道:“我话还没说完哩,先嫑插嘴,让我把事说完撒。”
“再说回烧炭。烧炭就要砍树,因为是头一年,也不知道能不能挣钱,加上这家家都不宽裕,这回公产就不收钱咧,直接拿炭抵。而且——”
牛里正停顿一下,环视四周,在秃子光的脸上多停留片刻,道:“这炭就平分给各家各户,谁要是不想要,也是可以。”
“好!这才公平,我支持!”牛老二粗声粗气地喊道。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另外一桩,就是关于咱牛家庄成立管事班子的事。虽然我自认为这些年当这个里正,还算尽心尽力,对得住大家伙。但是这以后有公产,就有了银钱,再叫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放心,我都不放心。
钱财动人心!所以,我决定成立个管事班子,以后村里的公产处置、银钱用途都要班子里的每个人同意才行。”
丰氏撇撇嘴,对身边的大嘴婶子道:“啥班子不班子,以往啥大事,不都是里正跟村里几个老的说了算嘛。还假模假式地成立啥班子,真是刁狼装羊哩!”
大嘴婶子朝丰氏翻个白眼:“桃花娘,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咧!人家里正叔和村里几个老的,哪个事做得不好,做得不对,你说出来!你要是有本事比人家做的好,我们选你当里正!”
丰氏噘嘴不说话。
大嘴婶子冷笑一声:“叫我看哦,里正叔就不应该急火地叫永灵来救你,没救出恩,倒还救出仇来咧!你得是倒打一耙哩?”
“你这是啥话嘛,就事论事,我随口说说么,都不行吗?”丰氏瞪眼道。
大嘴摇摇头,继续抬头看向牛里正,等着牛里正说下文。
牛里正咳了两声,接着道:“现在这班子里的人选要先定一下,以后五年一换。我个人意思,就还是你纪二叔这几个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就成,当然大家有啥想法都能提。”
“里正叔,我同意你的意思!我纪二叔几个处事公正,人也热济(热情),平时村里谁家有啥事也都管哩,所以我没有意见。”有个后生汉子站起来道。
接着也有不少人出声支持牛里正的决定。
“那成,这两桩事就这么说定咧!”
牛里正话音刚落,纪老太大声喊道:“我不同意!”
大家纷纷朝纪老太看去,以为她是要寻纪老爷子的不是。
结果她撇着腿走两步,走近牛里正,问:“管事班子里头为啥没有我们女人家?”
啥,管事班子,女人家?
众人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实在是上到朝廷下到衙门,从没听说过有女人管事。
纪老太继续质问:“得是这村里没有我女人家的事?”
牛里正不知道怎么答话了,想了想才道:“老婶子,不是没有女人家的事,好多事还确实离不了女人家,但是这村里好多事女人家管不了啊。比方说,这去沟里划片圈树,上沟下洼的,女人家去太苦咧。”
纪老太对这个回答不满意,道:“我们女人家平时还不是和你们男人家一样下地干活,谁怕过苦,怕过累?你嫑胡糊弄我老婆子!”
“那你说想咋办吧?”牛里正以为纪老太想进班子。
纪老太努力挺挺腰背,说:“我还是刚刚那话,这班子里没有我们女人家就不行!”
“老婶子,你!你不是为难人哩嘛!”牛里正气得没话说。
“里正爷,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担个班子人员的名头吧。反正村里没有大夫,我恰好会点医术,虽然不会开方子,但一些小病也能治上一二,就担个给村里人看病治病的管事名头吧。只担名头,其他事我一概不管。”纪永灵站出来出声道。
“这——”牛里正脸上写满了犹豫。
刘绿刚给人看完风水,才赶回来不一会,大致弄清楚了情况,道:“里正叔,我看行么,永灵娃先前给村里娃娃发药,后头还又救人,不光担个名头,落个实名也是可以的。”
“就是,反正他纪老太只是说要个女人家,又没说是女娃娃还是媳妇婆子。”牛梭子道。
纪老太本想为几个泼辣的孙媳妇争取一下,但是没想到被纪永灵横插一脚。她知道纪永灵这丫头在村里人眼里印象不错,发药救人的,捞了不少好名声。现在这种状况下,肯定不会有人反对。
可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她只能气得干瞪了一会眼,干脆以转身走人,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见纪老太走了,大家也不怎么反对,牛里正便拍板道:“成,就这么定咧!”
虽然是挖窑烧炭,但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
纪老爷子让刘绿选了个好日子,几家人一起在挖好的窑前开火。
说是开火,不过是刘绿一通念咒画符洒洒水,然后牛里正的大儿子牛广全扛来一根扎着红布的粗壮树干扔进窑里,牛里正带着男丁们对着窑洞口跪拜磕头,最后点上一把火扔进窑里就算事成。
纪永灵见刘绿做法越来越有谪仙人那种洒脱出尘的模样,但念得经却跟平时念得完全不一样,便问纪满庆:“四叔,你听懂我刘绿姨夫刚念的啥经?咋和先前到咱家里碾弄(拾掇)的时候念得不太一样?”
纪满庆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下,然后低声在纪永灵耳畔说:“没听出来吧?你姨夫刚念得是舆地咒!”
纪永灵满眼疑惑,自己真是孤陋寡闻,完全没听过,便继续问:“啥是舆地咒吗?我咋以前没听过!”
纪满庆一脸坏笑:“娃娃,没听过,正常!‘二家梁,长马岘(xiàn),西卜子,吕家咀(zui),五里铺,十里坡,秦霸岭.......’念快些,你听是不是和你刘绿姨夫念得一样咧?”
纪永灵错愕地瞪着眼,看看纪满庆又看向刘绿:“这不是一路就进了庆州府城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