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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人见贾蓉花把纪永安抱出来,都围过来笑着说要看看“毛月娃子(婴儿)”。刚满月的孩子,都好看不到哪里去,顶多能看出是不是双眼皮、大眼睛、小嘴巴。

拴柱叫嚷着让贾蓉魁这个大舅赶紧过来给“毛月娃子”点红,就是额头点个红点,这是必有的仪式之一。

另外贾老娘这个外奶还要给“毛月娃子”穿衣。

这也是有讲究的,要求外奶或者其他女性长者面朝里坐在院子门槛上,亲手给婴儿穿上裤子,而且还要孩子蹬出藏在裤腿里的窝窝头。

当然最重要的仪俗就是接下来的“剃满月头”,“胎发受之于父母”,这是小孩子出生后的第一次剃发,因此格外受重视。

贾蓉花抱着纪永安坐好,纪满川在贾蓉魁这个大舅的注视下,撅着屁股给纪永安剃头。

他先将嘴里嚼烂的荏(紫苏)叶抹在纪永安头上,据说这样日后孩子头上不会长疮,而且能长出浓密的头发。

接着,他拿出那把被火燎过的刀刃子在纪永安头上转圈剃着。

纪永安也是个小憨憨,一点不适感都没有,黑珍珠般的眼珠子新奇地盯着头顶大人,把自个看的一愣一愣的。

小孩子的胎毛当然不能全部剃掉,纪满川在纪永安的额顶留下一块保护囟门的“聪明毛”,另外他还像割韭菜一般,把纪永安的眉毛顺手也给剃掉了,为的是日后能长出浓密秀气的眉毛。

纪永灵看着纪满川手里明晃晃的刀刃子,惊得直捂胸口,她实在太担心这刀刃子随时会划伤纪永安的头皮。不过她低估了纪满川的手艺,整个剃头过程非常流畅,丝毫无伤。

贾老娘将一缕一缕的胎毛捡起,整理好,又用一根红线缠好,叮嘱贾蓉花收好挂在纪永安炕头上,据说可以驱邪,保佑孩子平安成长。

剃完头,纪永安就成了看不出男女的无眉小光头了,丑丑的。难怪很多人把这个月份的孩子叫“丑月娃子”,实在是不漂亮。

院子里的人见纪永安剃完头,便喊叫着让纪永安去坐斗靠柳。

一群人来到门外不远处沟边的一棵柳树下,纪满川把装粮食的斗靠着柳树放好,贾蓉花将纪永安放进去,小孩子们像后世唱生日歌似的,反复唱着顺口溜:“背靠柳,坐着斗,一直活到九十九。”

走完这一套朴实无华的仪式流程,也该开饭了。

大家回到院子里时,灶房里已经飘出阵阵饭香,杨氏站在灶房门口喊着纪永松这些大男孩子过来端盘子。

纪老爷子请贾老汉和纪老六坐在最里头一桌,院里的娃娃们见几个老人都坐了桌,也纷纷拉着凳子挤在最外边的桌子上。

纪永松等人端着盘子,开始上菜。

说是上菜,也不过是三个热菜三个凉菜,都是韭菜、萝卜、豆腐之类,只有一盘热菜上放了肥肉片,豆腐和猪肉还是昨天纪满川特意去县里买的。

接着是上面和面汤。

纪永灵看着盘子里那一碗碗飘着肉丁、豆腐丁和葱花,热气腾腾的臊子面,顿时觉得口中津液不停涌出,她咽下唾沫,开始帮忙摆碗摆筷子。

已经有孩子肚子“咕噜咕噜”地唱空城计,眼巴巴地等着长辈那桌动筷子。

灶房里忙活的女人也被请了出来坐在中间一桌,人员坐定,纪老爷子请贾老汉两口子先动筷子,自己再动筷子。

本来席面上帮忙做吃食的女人是不上桌的,因为要添菜、煮面,不断忙活。但是纪老爷子和杨氏昨日商量,说都是自家实在亲戚,不需要讲究,就都凑院里吃,吃完再去收拾。

孩子们的一桌见大人们开吃了,也纷纷提起筷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虽然不是白面,面汤也只是煮过面的开水,但是面条的分量足,孩子们吃得是一脸幸福。

纪永灵挑起一筷头臊子面,见面条根根如丝,且都粗细均匀,如后世机器切割一般,内心不由感叹,真的不能小看农耕时代的任何一个劳动者,他们可以把任何一项技能发挥到极致。

贾老汉吃得连连赞叹:“老哥,满川这日子是起来咧,今儿这一桌子张罗的真是嘹咋咧!”

纪老爷子满脸红光:“也就这阵子挣了两个钱儿,今儿这一顿全花出去咧。”

拴柱也说:“二伯,今儿咥美咧,比我去年过年都吃得好。我三哥真是厉害,以后要多寻些挣钱的门路,带着咱村里一起发财!”

“那是一定!”

虽然是一顿朴实无华的简陋露天饭菜,但是大家吃得很尽兴,脸上都挂着简单纯粹的笑容。

吃完饭,纪满囤和纪水草就着急赶路走了,纪老六一家和纪满囤一家也都散去,院子里就剩下老纪家和纪永灵外家两家人。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项仪式,挪窝。挪窝就是满月的时候,小孩子被外家接去住一段时间。

挪窝根据各家情况不同,留住在外家天数也不等,有住六天的,取“六六大顺”之意,也有住九天的,取“长长久久”之意。

贾蓉花觉得马上要收麦子了,过去住三天,意思意思就成,纪满川也是赞成。

商量好挪窝时间,贾蓉花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杨氏在灶房里时就赞叹蓉魁媳妇的擀面手艺,到了院里的,还在不停感叹:“蓉魁媳妇,你这擀面手艺实在是太攒劲咧,应该去县里摆个面摊子。”

蓉魁媳妇笑着摇头说:“纪姨,摆面摊子不行呀,这擀面太费工夫,人家等得吃饭,肚子饿得滋哇乱叫着,咱面还没擀好,一天怕是卖不了几碗面。”

贾蓉魁也笑说:“就是啊,擀面太慢咧,还是跟着跑跑这红白喜事就成。”

“这跟着跑红白喜事也是苦,你们给那财主、富户的席上擀一天面下来,估计胳膊都是肿的吧?”杨氏有些心疼道。

蓉魁媳妇爽朗地笑笑,说:“最早确实是,擀一天面,第二天胳膊和手腕都肿得抬不起来,现在做得多了,就习惯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