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草药已经捆好,满满一大麻袋。
姚氏蹲下,背向后仰去,手拽着麻袋上的麻绳,用力往背上一拉,身子再往前倾,一大麻袋药材就背到了背上,她一手扶着墙缓缓起身,背上的麻袋压得她的背根本直不起来,她只能弓身朝外走去。
“二哥,二嫂子,在家不?”姚氏拽着麻绳,身子向上颠了颠,让背上的麻袋不至于滑下去。
“谁啊?”杨氏走了出来。
“二嫂子,是我——”姚氏还是弓着身子,抬头朝杨氏笑笑。
杨氏一愣,有些结巴:“九……九娃娘,你咋来咧?”
姚氏有些吃力,背上的麻袋又开始往下滑:“听人说你家里收药材,所以就把家里的药材背过来看看。”
杨氏身子探出院门外,朝路上看看,见没有纪老太的身影,便把姚氏迎了进来。
姚氏进到院子,见纪老爷子正在院子一侧分拣地上的药材,忙把背上的麻袋放下,解开口上的绳子,说:“二哥,你看我家这些药材还成么?能收不?”
纪老爷子见是姚氏,也是一瞬的愣神,遂看向杨氏,杨氏摇摇头。
姚氏有些急切,抹一把汗,问:“二哥,咋?我家的药材不能收吗?”
纪老爷子起身过来,弯腰从姚氏口袋里掏出一捆捆扎好的药材,看了看,说:“收的,你等我去拿秤。”接着又喊纪永灵过来帮忙。
姚氏这才舒一口气。
纪老爷子把姚氏的药材过秤后,让纪永灵算了账,姚氏接过纪永灵手里的铜板,道了句谢,就急急离开了。
纪永灵只知道她家和纪老四家有些矛盾,具体细节不太清楚,所以也没过问。
姚氏急匆匆回了家,见纪老四正蹲在大门口,两手环胸搭在膝盖上,便装作没事人一样准备进院子。
纪老四扭头问:“卖咧?”
姚氏刚要跨过门槛的脚一顿,踩在门槛上,有些讥笑,道:“咋?你都知道,还问?”
纪老四回过头,看向路边,说:“卖就卖咧,嫑叫娘知道。”
姚氏翻个白眼,不再理纪老四,走进院子。
……
纪永灵心想她今天难得有空,便打算把最近大家伙的工钱给算一算。
前几日分给村里几个婶子做的药囊,昨天都已经做完交了回来,连同纪水草和纪水花家带回来的,就差二婶赵云霞的,就能去交货了。
纪永灵拿着自己用针线装订的账本,仔细地查看,一项项地计算着各项药材的账目。
这几天有时候她不在家,账本便由纪永柏或者纪老爷子来记,写得还算清晰,就是有些繁体字,她本人和原身都不咋认识,不过左右就这些药材,能猜个七八。
以前纪永灵原身在纪满川的教导下,认识一些字,也会写一些,但是写得不是很好,而且都是在地上写写画画,几乎没在纸上写过,配上现在这个现代灵魂的纪永灵,写着写着就写成了简体字。
所以纪永松时不时就会问,是不是纪满川没教好。
纪满川不服道:“我脚指头画的都比她写得好,写字念书都是要天分的,灵儿这娃是把天分放在别处了。”
“灵儿妹子——”麦花的声音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纪永灵抬头招呼道:“麦花姐,来,进来坐。”
麦花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用力捏了捏衣襟,走了进来,缓缓坐在纪永灵身旁,轻声说:“这几天真是多谢你和婶子大家咧。”
纪永灵笑笑,说:“客气啥!听我娘说你的药囊做得很好,不过这批药囊做完咧,下一批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所以——”
麦花点点头,涨红了脸说:“我知道,今天我不是来做工的,我,是我娘叫我过来的......”
“你娘叫你来结算工钱的吧?”纪永灵说着,拿起手边的另外一个记药囊的账本。
麦花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纪永灵翻开账本,找到麦花的名字,反复算了两遍,开口道:“麦花姐,当初说好的一个药囊两文半,你这些时日做下来,共能拿到800文……不过我四婶给你娘说一天估计能做三十个,所以你可以自己藏一些当零用。”
麦花忙忙回头朝院门口看一眼,轻声说:“那就按一天三十个算给我就成,剩下的先放你这儿,你先帮我藏着。”
纪永灵本想说,还是你自己藏着得好,银钱之事,弄不好会翻脸成仇人。
但是对上麦花眼里满满的真诚和期望,她又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说:“那成,我先帮你保管,我写个欠条给你。”
麦花忙拉住纪永灵胳膊,说:“灵儿妹子,写啥欠条,咱村里人不兴写条子,你写条子,不是显得我不相信你嘛。”
纪永灵顿了顿,想到古代人和人打交道,纯属靠铁一般的信誉体系,虽然也有信誉崩塌反目成仇的情况,但是在村里,大家普遍都是很讲信誉的,有些人把信誉看得比命都重要。
不过纪永灵还是坚持道:“麦花姐,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关于钱财,必须当面说清楚,留证据。”
麦花听了纪永灵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缓缓开口:“灵儿妹子……咱们村里人向来都是互相信任的,这样写下来,我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纪永灵看着麦花的眼神,知道她心中的纠结。她轻轻拍了拍麦花的肩膀,说:“麦花姐,钱财之事,最容易让人产生纠纷,我这样做,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且是我欠你钱,万一以后我不认账呢?”
麦花急忙道:“不不不,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绝对相信你,相信你们纪家,比相信我爹娘还相信。”
纪永灵摇摇头,接着说:“钱财之事还是谨慎为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兄弟因为利益而翻脸的都大有人在。万一有什么变故,有欠条在手,也能有个保障。”
麦花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说:“灵儿妹子,我不识字,欠条对我来说,有和没有都没啥区别。”
纪永灵停下准备写字的笔,抬头看着麦花,片刻之后,说:“麦花姐,以后有时间我教你。”
麦花笑着点点头,眼里似乎有泪,亮晶晶的。
纪永灵拍拍麦花的手背,一边从钱袋子里数钱,一边说:“别这么信任我,信任对我而言,有时候是沉甸甸的负担呐,我还小,会被压得不长个的。”说着,拉起麦花的手,将一把钱放进麦花手里。
“这是两百五十文,给你带回家的,剩下的我帮你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