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灵仔细在四周查看一番,确定再无却百部草的踪迹,便提着猪草折返回家。
贾蓉花正坐在炕上,透过窗棂子时不时地往外瞧,看看女儿回来没有,实在是上次的事情吓到了她,所以早上听到纪永灵在外面喊去割猪草,她就一直提心吊胆。
纪永灵提着满满一笼猪草回来时,院里杨氏和胡喜容正一人巴拉一个黑脑袋在抓虱子。
纪永周一手捂着毛糙的头发,身子左摇右晃,企图躲开杨氏的篦子。
杨氏依旧坐在窑洞门槛上,两腿用力夹了夹,抓着纪永周的头发往后一扯,扯得纪永周两眼上翻。
胡喜容坐在凳子上,纪永宁站在她两腿之间,她没有用篦子,直接上手,把纪永宁的头发分成一绺一绺,在头皮上找寻虱子。
杨氏见纪永灵回来,把篦子往地上敲一敲,上面的虮子都震落在地上,白白的一堆,她瞪一眼纪永灵,道:“你这娃,跑得那么快,是有狼在你沟子后头撵着咧?你看永周永宁都知道把头上的虱子捉一捉,你一个女娃子,就不知道捉?”
纪永灵放下笼,上前把百部往杨氏眼前一递,笑道:“奶,我不用捉虱子,我去找除虱子的草药咧。”
杨氏瞟一眼纪永灵手里的草叶子,没好气地翻个白眼:“这不是啪朴子吗?能除个虱子?怕不是你又胡哄我老婆子哩?”
纪永周一听纪永灵说有药可以除虱子,用力挣扎着,叫道:“奶,我姐都寻着除虱子的药了,快快快,我不捉虱子了,给我把头发快绑起来吧。”
杨氏一把拍在纪永周背上,一边帮他绑头发,一边骂:“屎爬牛搬家哩,赶紧滚蛋!”
纪永周晃晃手里的百部草叶子,问:“奶,这草你认识啊,咱这很少见哩,你在哪儿见到的这草啊?”
杨氏眼神落在纪永灵手里的百部草上,有些怀念道:“这啪朴子只有老一辈的一些老人才认得。我记得以前在莲花河的河道边上有,那时候莲花河过庙会,神婆子会专门挖这啪朴子的根,雕个童男童女,献河神哩。我好些年也没有跟过莲花河过庙会咧,听人说现在神婆子也不雕童男童女了,直接让娃娃扮童男童女,估计这种草也少了。”
莲花河庙会纪永灵是知道的,每年七月十五都会举行,主要目的是求雨,县里有钱的财主也会出钱请戏班子来唱大戏,她小时候还跟杨氏等人去看过唱大戏。
她那时候也不过四五岁,提着小马扎,自己走一段,换着被大人背一段,来回要走二十几里路,就为看一场大戏。
纪永灵有些失望,说:“要是只这一株啪朴子,根本不够用啊,也不知道药铺子有没有?”
“啥不够用?”纪永宁不知道啥时候跑了过来。
“我的乖乖!你这头发是被狗啃咧?”杨氏惊叫道。
纪永灵回头,只见纪永宁红肿的头脸已经渐渐消肿,可是他的头发却由可以绑起来的“总角”,变成了东一个豁口,西一个豁口朝天炸的狗啃式,加上那打满补丁,袖子和裤腿都短半截的衣裳,活脱脱一个要饭的小叫花子。
纪永宁挠挠头,说:“奶,这头发长长咧,又热,又黏糊,太难受咧。我不想留头,也不想经常捉虱子,我想剃头,所以刚刚用镰刀自己剃了一下,没剃好。”
杨氏“嗖”一下,麻利起身,拧住纪永宁的一只耳朵,骂道:“你抱个玉米秆秆尿尿,是嫌你球长滴很咧?不好好留头,明年咋去念书哩?你看看你现在这个眉眼,不用吃饭咧,拖个枣杆,拿个破碗,直接去要饭就够咧!”
纪永宁龇牙道:“奶,奶,放手,明年就长长咧——”
纪永灵往灶房看一眼,心里为纪永宁点根蜡烛。虽然她也很想剪头发,但是真没纪永宁这个执行力,前一刻还在胡喜容手下捉虱子,后一刻就把头发给割了。
杨氏松开纪永宁,气呼呼地坐回门槛上:“你等着你娘出来收拾你,你真真就是那老和尚的木鱼,天生挨打的货。记吃不记打,昨儿你娘才收拾完你,今儿又开始皮痒。”
纪永宁讨好地笑道:“奶,要不你给我再剃剃呗,就剃回以前那种,反正你看,现在也这样了。”
杨氏扭过头不看他,道:“我不管,等下你娘连我都收拾。”
纪永宁抱着杨氏胳膊撒娇道:“奶,我娘不敢在您面前蹦跶,你就是那太上皇、皇太后、玉皇大帝——”
杨氏翻个白眼:“你看你奶长得像瓜子不?是不是好哄得很?”
纪永宁转过头,求救地看着纪永灵:“灵儿姐,你最好了——”
纪永灵看着面前这个脸上还有红肿,头发蓬乱的堂弟,有些好笑,晃晃手里的百部草,逗他道:“如果你能帮我找到这个啪朴子草,我不光给你剃头,还给你用药除虱子。”
纪永宁提溜转一圈眼珠子,问:“不哄我?”
纪永灵往灶房的窑洞看了一眼:“如果真的能帮我找到啪朴子草,我不光给你剃头,除虱子,还不让四婶捶你。”
纪永宁狐疑道:“真滴?”
纪永灵点点头:“真滴,一口唾沫一个钉。”
纪永宁小心地看一眼灶房门口,说:“说话算话?我跟你说,在靠近陈户村那边的一个小河滩上有一片这种草,不过铁蛋他奶说这草不能挖,不能吃,吃了会死人。”
杨氏一拍大腿:“呀,我想起来了,以前老一辈人确实说过,这啪朴子不能吃,就是闹饥荒,也不能吃。咱这儿不长这东西,我咋给忘咧!你们不能去挖这草。”
纪永灵笑笑:“奶,我们挖了不吃,我有用,我要做除虱子的药,你还不信我吗?”
杨氏皱了一下眉头:“你是想拿啪朴子把虱子毒死?”
纪永灵一噎,片刻才说:“奶,这样理解好像也不算错。”
杨氏得意一笑:“你奶我又不是老瓜咧,这个还能想不明白?那不是白活咧?”
“灵儿,叫永宁永周过来洗手端饭——”胡喜宁的声音从灶房传了出来。
纪永宁一个哆嗦,拉拉纪永灵的衣襟:“姐,我的好姐咧,你可要帮我咧——”
纪永灵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