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建业,你这是怎么啦?二叔、二婶,你们快出来帮帮忙呐!”一阵急切喊叫声伴随着孩子的哭声从纪家老院子院门外传来。
纪永灵下炕,掀开草门帘子,还没跨过门槛,就见纪永梅已经“哒哒”地跑了进来。
“灵儿姐,快快快,我大舅发羊角风了。”纪永梅见纪永灵出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纪永灵被拽得身子歪斜,差点摔倒。
纪老爷子和杨氏也掀开草门帘,从窑洞里走了出来。纪满川与纪满庆在放杂物的窑洞不知道在做什么物件,也丢下手里的活,满头木屑跑出了院门。
院门外,拴柱媳妇正拉着一个坐在地上的男人胳膊,试图把他拽起来,男人歪着头,双眼上翻,口角和右手不自主地抽动着,旁边还蹲着一个孩子正害怕地抱着拴柱媳妇的裤脚哇哇大哭。
纪满庆一看,立刻上前跪在男人身边,就要去掐男人的人中。
纪永灵立刻拦住纪满庆,又拉开拴柱媳妇,让男人就地躺着,回头对纪满川喊道:“爹,快来帮忙,把舅舅身子侧过来。”
纪满川赶紧上前,和纪满庆一起扶着男人身体,让他面朝一侧躺着。
纪永灵环顾一下周围,起身在旁边的核桃树上折了一小段较粗的树枝,用手掰了掰,确保够硬实不易咬断,立刻横塞在男人上下牙齿之间。做完这些,纪永灵又让大家散开点。
大家虽然不知道纪永灵在做什么,但也都没吭声,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那扯着拴柱媳妇裤腿哭的孩子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纪满庆瞪着一双圆眼,见男人嘴里用力咬着树枝,力量大得脸上肉都在打颤,便问:“灵儿,你这是让建业吃树枝吗?这发羊角风抽成这样,不怕噎着吗?要不换吃草?”
纪永灵“.......”
纪老爷子朝着纪满庆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过了一会,男人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眼睛、口角也都恢复了正常,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吐出嘴里的树枝。
男人看看周围的纪家人,又看看拴柱媳妇,问道:“大姐,我这是咋啦?咋睡地上了?”
拴柱媳妇刚都吓坏了,见男人恢复,立刻上前半蹲,双手抓住男人胳膊,哭着道:“建业,你刚咋了,你不知道吗?”
男人摇摇头。
原来,这男人是拴柱媳妇的大弟弟侯建业,今天带儿子来通知拴柱媳妇,让她过几天回娘家一趟。
闲聊之中听到纪永春喝了纪永灵给的土药粉,竟然把肚子疼治好了,侯建业就想带儿子过来求点药粉。
他家儿子5岁了,也是过完年就开始不好好吃饭,时不时地说肚子疼,肚子胀。
去县里看了大夫,吃了几剂药,好了些,但是没好透,有时候还是会疼,就想找纪永灵拿些药,看能不能去根。
结果刚走到纪家老院子院门外,自己突然就先抽了过去。
杨氏担心道:“拴柱媳妇,赶紧叫拴柱回来,我让满川陪着你们快去县里看看大夫吧。这好端端的人,突然抽起来,怪吓人的。”
拴柱媳妇抹抹泪,点点头。
纪永灵知道,这是癫痫发作的典型表现,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个时代也没ct、x线等设备检查。
她只能先问问看:“建业舅舅,您以前也发过羊角风吗?”
“没有,我这体格可好了,一年到头不生病,从小村里人都说我是小牛犊子。”侯建业立刻摇头否认道。
“那您家里有人有这种情况吗?”
侯建业继续摇头:“家里人怎么会有这羊角风,我这也是第一次碰上,不知道是不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纪永灵摇头:“和那些神神鬼鬼无关,您这是病。您这以前脑袋有磕碰过吗?”
侯建业继续摇头。
纪永灵拧眉思索一番,眼角瞥见侯建业身边瘦瘦巴巴的小男孩,心里突然有个猜测,转头问建业道:“建业舅舅,您家猪圈和灰圈子也是连一起的吧?”
侯建业莫名地看看纪家各位,点头道:“谁家猪圈都这样啊,难道你家不这样?”
纪永灵又蹲下,拉起侯建业刚刚被拴柱媳妇抓着的胳膊,她刚刚似乎看到一个东西。
她沿着永宁手臂仔细看着,在接近手腕处停下,只见那里有个花生粒大小的结节,她用手按了按,确认其硬度近似软骨,与皮下组织无粘连。
纪永灵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抬头问永宁:“建业舅舅,您手腕这个疙瘩长了多久了,痛不痛啊?”
侯建业抬起胳膊,看了一眼那个疙瘩,道:“嗐,这个啊,我胸前和后背也有几处呢,不痛不痒,有时候自己就不见了,有时候又出来了,得有个大半年了吧,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纪永灵心里了然,这是囊尾蚴在皮下形成的结节。那么侯建业的癫痫,十有八九都是跟它有关,是猪绦虫病引起的继发性癫痫。只是这个时代,没有条件也没有技术,无法手术根除。
纪满川看女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是知道建业得了啥病,便对女儿道:“灵儿,你要是知道你建业舅舅是啥病,就直说吧,大家伙承受得住。”
拴柱媳妇一听,也以为是非常不好的病,便又哭起来。
纪满庆也表情凝重地说:“灵儿,你就说吧,这后事操办起来程序不少,建业也得跟家里交代交代呢。”
侯建业听得脸色煞白,嘴唇都开始打颤。
纪老爷子见侯建业的样子,怕再说下去出事,瞥一眼两个儿子,道:“灵儿又不是坐堂大夫,也就跟着刘阿婆学了一点东西而已,是好是坏,还是送县里看看去吧。”
纪永灵被她爹和四叔说得哭笑不得,便直接说:“爷,爹,建业舅舅这怕是和春儿一样,吃了没煮熟的猪肉,肚子里长了虫。不过……”
拴柱媳妇一听是肚子长了虫,立马收住眼泪,紧紧地盯着纪永灵。
纪满庆伸着脖子:“不过啥啊,灵儿,你这跟谁学的,说话说一半,急死人!哼,指定是跟你爹学的。”
纪满川瞪一眼纪满庆,纪满庆装作没看见纪满川的眼神,摸摸鼻子。
纪永灵面色严肃,道:“建业舅舅这情况比春儿要严重一些,可能有虫卵跑去了脑子里。”
大家一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杨氏问道:“这是啥虫啊,吃肉的时候,肉上也没见有虫,就算是肚子里的虫,咋还能跑去脑子里呢?”
纪满庆接话:“娘,灵儿是说虫卵跑去脑子里。”
接着,纪满庆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咦?这虫子为啥不去,让虫卵跑去?这么说,是不是啥都能跑进脑子里啊?”
“刘阿婆说过,他们南方经常有人得这种病,这叫猪肉绦虫病,是吃了生的或者半生的猪肉引起的。人得了这种病,粪便里就会有虫卵,猪吃了这种粪便,虫卵就会在猪的小肠里面长出幼虫,人要再吃了这猪肉。”纪永灵决定以刘阿婆的名义科普一下。
“别说了。”杨氏打了个寒战,双手摩挲着胳膊打断纪永灵。
“所以想从根上断了这个病,就得把灰圈子和猪圈分开,不给猪吃入虫卵的机会。”纪永灵还是继续说道。
纪老爷子摇摇头,看着纪永灵道:“这娃娃,对这分灰圈子和猪圈还真是坚持。”
“爹,这得听灵儿的,猪圈和灰圈子得分开。”纪满川忙给自己女儿帮腔。
纪满庆也搭腔:“得分,爹一定得分,我可不想像.....”
“分,回去就分。”纪满庆还没说完,纪老爷子打断道,其实他对纪永灵的话已经信了八九分。
“那建业这病能治吗?”拴柱媳妇听纪永灵说得头头是道,忙问道。
纪永灵对拴柱媳妇笑笑,说:“婶子别太担心,刘阿婆给的打虫药粉应该是有用,只要把这虫子和虫卵给除了,建业舅舅自然就好了,我先去端药。”说完,便跑进院子。
不一会儿,纪永灵端了两碗药水出来,一碗给了侯建业,一碗给侯建业边上的孩子。
侯建业一听这是打虫药,自己只要把虫子除了,就能好,立马和儿子把纪永灵给的药水喝得干干净净。
纪永灵见二人喝完药,再三叮嘱道:“建业舅舅,这打虫药虽然喝了,但是还得去县里找大夫开些治癫痫的药,半年后再来我这儿喝一次打虫药。”
侯建业点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问:“灵儿丫头,半年后,你这药还有吗?会不会被人喝完了啊?”
纪永灵抿嘴一笑:“不会的,这个药粉我还有很多,会给您留的。”
侯建业这才放心点点头。
“灵儿姐,这虫子好可怕啊,我也想喝一份药,我肚子也疼。”一直站在大人后边看热闹的纪永宁,这时也捂着肚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纪永灵道。
“你啥时候肚子疼过,我和你娘咋没听你说过。”纪满庆揪起纪永宁的耳朵道。
“疼疼疼,灵儿姐救命。”纪永宁捂着耳朵挣扎道。
“灵儿姐,这药粉的药材贵不?”纪永周往远离纪满庆的一侧挪了几步,道。
“灵儿姐,茹儿肚子也疼。”纪永茹也用小肉手捂着肚子,眼睛亮亮地看着纪永灵。
纪永灵看着这几个娃娃,噗一声笑了,道:“一人一份,都喝一碗吧。不过喝完药,以后你们都要做到饭前便后洗干净手,绝对不能吃生肉,不然再生虫子我就不管了。”
考虑到这个时代卫生条件不怎么好,小孩子感染寄生虫的几率还是很大,所以纪永灵觉得给这些孩子喝一次打虫药,是有好处的。
连同纪永梅一起,几个娃娃站在老纪家门口,每人端着一碗打虫药,小心翼翼地小口小口喝着,仿佛喝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
喝完几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开心得眉开眼笑,仿佛肚子里真有虫子,这一碗消下去,所有的虫瞬间都被杀死了一般。
几个大人面带微笑地看着孩子,也觉得放心,仿佛孩子肚子再不会生虫了似的。
拴柱媳妇和侯建业对纪永灵千恩万谢,自己道完谢,又按着侯建业的儿子给纪永灵磕头。
有着现代人灵魂的纪永灵对这种磕头的感谢方式真是不知所措,赶紧躲到了纪满川身后。
没多久,纪老六和拴柱也从田里赶了回来,两人对纪永灵又是一通感谢。纪永灵好一顿阻拦,最后还是纪老爷子出面,让拴柱带着侯建业去县里看大夫。
送走侯建业,纪永灵一家又返回院子,各自忙碌自己的活计。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事很快传遍了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