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以前,江湖上不认得这把剑的人并不多,不知道他这个人的也不多。
他的人与剑十七岁时就已名满江湖,如今他已近中年,知道他的人却忽然少了不少。
因为数年之前,他自认已经没有了对手,便将宝剑葬在这里,连同他的身份、名声、过往和一切荣辱辛酸悲喜哀乐。
可现在他又拿起了这把剑,是因为他忽然又有了对手?还是他重新燃起了仗剑决胜的渴望?
剑锋还没有完全出鞘,可他佝偻的身子却突然挺得笔直。
他已经站了起来,站的直挺挺的,就像是一柄将要出鞘的宝剑。
嗡的一声轻鸣,久违的长剑终于完全出鞘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他也像是一柄已经积尘的利剑,猛然被拔了出来,抖落灰尘,闪烁出森寒的剑光。
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有了把剑就完全改变?除非是因为他本就是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一个令人胆寒,令人恐惧,令人敬佩的绝代剑客。
凝视着手里的剑锋,他忽然轻飘飘的向前刺出了一剑。
恍惚间,月光骤然黯淡,落枫不再鲜红,随着这一剑的刺出,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抽空了色彩,变成了一片灰白。
风静了,叶停了,就连月光也止住了。周遭寂静无声,似乎在这一剑之中,连时光也被定住了。
可天地间还有一样东西是在运动的,是在闪耀的,是充满了颜色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样东西,那就是他手里的剑。
那把剑,仿佛忽然间充满了光芒,也充满了生命。似乎握剑的人已将他全部的生命力量,都注入到了这把剑里。
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就在这一剑之中,似乎又已经蕴含了十四种可怕至极的变化。
那是脱胎于夺命十三剑,凝聚了前十三剑和第十四剑所有精华的至极一剑。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种情况,任何言语在这一剑之前都是如此的苍白。
若有,便只有一个字,一个很简单的字——死!
没有变化,没有生机,这一剑带来的,只有死。
那是一切的终结,是真正的终点,是世间万物最终都将迎接的结局。
这才是夺命十三剑真正的精粹,这才是真真正正夺命的一剑。
忽然,剑势已尽,剑,停了。可月光却再次照了过来,风也再次流动了起来,枫叶也跟着落了下来。
风声、叶声、蝉鸣声、鸟叫声,一个又一个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握剑的人知道,就在刚才的那一刻,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还剑入鞘,面色冷峻的黑衣剑客大步而去,眼中迸射出炙热的光彩。
他叫燕十三,十几年前葬剑归隐,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对手。
可是现在,一夜之间似乎什么都有了。
他手中有了剑,江湖上有了西门吹雪,还有了死而复生的谢晓峰,甚至在遥远的两宋,还有个不知是谁的剑魔要来。
这样精彩的江湖,他怎能不在。
......
咚——咚——,北宋皇朝少林寺,寺内的黄吕大钟没人去敲,却忽然响动不止。
佛家有云暮鼓晨钟,眼看此刻既非早晨也不是日暮,这大钟却猛然敲响,震得全寺上下耳朵生疼。
住持方丈当即下令,要人往钟楼处好好探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缺德,大半夜的扰人清梦。
不见外敌入侵,更没有走水失火,究竟是谁大半夜的敲响大钟,让全寺僧人都不能睡个好觉。
一群武僧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快步奔向寺内的钟楼。有几个性急的甚至干脆连僧衣都不穿,光着膀子就要去抓敲钟的混蛋。
看他们一个个手持戒棍怒目横眉的样子,这敲钟的人要是没个像样的理由,肯定免不了要挨一顿痛打,只怕几个月都休想下床了。
“查出来是谁在敲钟了吗?”
没睡好觉的少林方丈玄慈大师虽然涵养过人,但起床气还是有的,看他面色不善的样子,只怕也想把敲钟的家伙痛打一顿。
“启禀方丈。。。查。。。查出来了。”
前去查探的护法僧支支吾吾,好似那敲钟的是个惹不起的高人一般。
“查出来了就说,这般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看到护法僧这副懦弱样子,身为方丈的玄慈不禁开口训斥。又不是半夜佛祖亲至,更不是三更济公到场,这护法僧为何会被吓成这副样子,难道少林宝刹还能闹鬼不成。
“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半夜敲钟?”
“是。。。是。。。是大钟自己响的。”
“荒唐!”
玄慈怒斥一声,以为是这护法僧还未睡醒。
没过一会,戒律院首座玄寂大师也过来了。
“玄寂师弟,这钟究竟是何人所敲,你可查探清楚了?”
玄寂身为戒律院首座,无论武功见识皆是世间一流,有他亲自查探,想必定是毫无问题。
谁知这玄寂大师也仿佛从得道高僧变成了呆愣傻子,看他愣了半天却一言不发,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
“玄寂师弟,方丈问你话呢,究竟是谁在敲钟啊?”
一旁的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见状赶紧打起来圆场。
沉默了好半天,玄寂大师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道。
“阿弥陀佛,方丈师兄,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不说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少林方丈自己前去查看情况,这等怪异之举惊得一众高僧各个不知所措,就连玄慈方丈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但他素来知晓玄寂的为人,知道他既然如此说,那便必然尤其道理,当然便施展轻功,直往钟楼而去。
和大明少林寺不同,北宋少林的钟楼并不算太高,只有三丈左右,所以玄字辈的高僧施展轻功都能一跃而上。
来到钟楼之后,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僧一齐瞪大了眼睛。
“阿弥陀佛。”
方丈玄慈先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紧跟着玄难也念了一声。
紧接着,好似受到感染一般,一群高僧一个接一个都低下了头,恭恭敬敬的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寻常人受到惊吓一般不是呼爹喊妈,就是开口大骂,身为出家高僧当然不能这般粗俗,所以他们便只能靠着念诵佛号来缓解惊吓。
为何一众老僧各个如此,究竟是谁人半夜敲钟,竟能让他们这一群加起来快一千岁的老头如此震惊。
虽不是佛祖亲至,也没有济公西来,更不是达摩祖师还魂了,但真正的情况比起这些也相差不多。
重达万斤的大钟居然自行晃动,发出了一阵又一阵悠远绵长的浑厚钟声。
细听之下,钟声里竟然还有梵音念诵,仿佛佛陀降世,天生异象。
“快,快去问问藏经阁里那位,看看那位前辈是否知道些什么。”
回过神来的玄慈方丈忽然醒悟,这寺中还有一位武功绝顶,见识非常的得道高僧。如果全寺上下还能有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大概也只有他了。
而此时的藏经阁内,一个须眉皆白的灰袍老僧手持扫帚,正眼带笑意的看着阁楼中的一间密室。
自从这老僧来到少林之后,这间密室就从未开启过。但是他曾听他的师傅说过,在这密室之中还坐着一位面壁的和尚。
当年达摩祖师面壁十年,终成禅宗名宿。而这密室之中的老僧却已经面壁六十余年,看他出关在即,天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
“阿弥陀佛。”
高深莫测的扫地僧敛眉低头,好似在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