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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天心寺灯火俱寂。

人影渺然。

广远禅师的禅堂外。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悄然而至。

“弟子忘尘,求见方丈。”

沈翊静立在禅堂门外,恭敬地躬身鞠礼。

广远禅师温厚的声音从禅堂之中传来:

“忘尘,你不是在藏经阁读经自省吗?”

“怎得自己跑出来了?”

沈翊平静:

“弟子已听闻今日大殿之事。”

“特来为方丈排忧解难。”

吱呀一声。

禅堂木门无风而开。

沈翊甚至连气劲波动都未感受到,老禅师手段之神奇,已经超乎他的认知。

“进来说吧。”

沈翊依言进入禅堂。

堂中陈设十分简单朴素。

一矮桌,一床铺,两个蒲团,如此而已。

沈翊踏门而入之时,广远禅师已经拎着茶壶,在桌子上倒好了两杯茶。

地榜大宗师亲自斟茶。

沈翊受宠若惊。

但这也是沈翊在天心寺待得舒心的缘故。

在这里。

扫地僧,老禅师,传功长老,杂役僧人,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

“坐。”

沈翊施施然于矮桌前盘膝而坐。

广远禅师微微一笑,缓缓道:

“说说,所为何来。”

沈翊望向广远禅师,一字一顿道:

“弟子听闻,有魔孽横行于野。”

不久之前,忘忧小和尚风风火火跑到藏经阁,将刚刚打听来的大事与他分说。

晋王派人送来一张人皮!

听寺里有见识的老和尚说,这人皮与沉寂已久的古神教有关。

晋王此举。

就是把古神教推给天心寺。

小和尚心有戚戚:

“听说那古神教里的魔徒。”

“个个是杀人不眨眼的邪佞妖魔。”

“凡是落在他们手中,吸骨纳髓,吞肉饮血,连个全尸都没有,只能剩下一张皮。”

沈翊眼神微微一凝。

没想到晋王走后,竟又甩来这一档子事儿。

古神教……

沈翊其实对这个教派不是很清楚。

他只是之前听陶桃说过,古神教、与无生教、天魔教并列为魔门三教之一。

但是更多的细节却是一无所知。

直到经过忘忧的讲述,他才恍然意识到。

虽然古神教与无生教并称,但两者的行事作风却是迥然不同。

无生教相对更加理性,可交流,其教派貌似一心只为颠覆大夏王朝。

而古神教行事。

听起来更像是遵循着某种野蛮而远古的信仰,向古神献祭暴戾、杀戮的异端。

以忘忧的话来说。

他们不是人。

而是一群病入膏肓的疯子。

沈翊望着眼前的广远禅师,郑重说道:

“弟子特请下山追查魔迹。”

沈翊本就静极思动,如今晋王引出的古神教一事,心觉正是他下山的契机。

广远禅师神色平静。

似乎一点也不因沈翊的提议而惊讶。

白日里,他与几位首座商讨,该派谁去探查魔踪。

此人的心性要坚韧。

修为不能太低。

还要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小心谨慎,不能够打草惊蛇。

毕竟,这次面对的是古神教,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原本,无心是最好的人选。

可惜他不在寺中。

除了无心,无我是第二人选。

但他被小活佛破了佛心,如今汲汲于忧思,尚未超脱而出。

至于忘尘,沈翊。

广渡禅师坦言:

“此人于世俗之中多有波折,亦有千里护送帝女入京之功,更是曾力破无生教之围。”

“心性,行事,无不是上佳之选。”

“只不过他如今被罚藏经阁自省,也不知是否有收获。”

广渡禅师没有明说。

但首座们都明白其中暗指,沈翊经脉破损,需依靠易筋洗髓方才能复原。

即便方丈特许给他开小灶。

这短短两天时间,他的伤势想必不会有太大起色。

此次不是佛法校论。

而是有可能面临生死之围的与魔争锋。

实力与心性,缺一不可。

面对众人的纷纷议论,悬而不决,广远禅师只是微微一笑,淡言道:

“忘尘,忘尘,俗尘难忘。”

“若他心有所想,必会主动请缨。”

“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此时此刻。

看着面前的沈翊。

神气完满,神韵内敛,正是经脉尽复,修为精进之象。

饶是广远禅师心中有过预想。

但也没想到沈翊竟在短短两天时间,就能将易筋洗髓练成。

饶是他近百年的见识阅历,也不得不赞叹一句,惊才绝艳之辈。

广远禅师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准。”

啊?

沈翊愣在原地。

他原本准备了洋洋洒洒一大段说辞,准备说服广远禅师,但却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应允。

那他岂不是白费功夫。

这些老禅师的一举一动,皆是如此与众不同,每一步都超出沈翊所料。

沈翊试探性地再度确认。

“方丈可是允我下山?”

广远禅师凝望他一眼,缓缓抬臂,双手合十,顿生宝相庄严之象,他淡淡道:

“忘尘,此训为诫。”

沈翊眼眸一动,当即起身,恭恭敬敬跪地而拜,同样双手合十,低眉垂目。

行受诫之礼。

广远禅师微微点头,长声念道:

“阿弥陀佛。”

“忘尘,尔心性未定,尘缘未了。”

“今特准尔出师还俗。”

“望尔修持正道,红尘炼心,广渡罪辈,他日一朝得悟,再脱俗尘,得证圆觉。”

沈翊眼眸莫名震动。

佛心再度荡起涟漪。

所有的路,都已经为他铺设好。

让他无需算计,无需忧虑。

只消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便是天心寺的点化之功。

沈翊,五体投地。

长声念道:

“弟子谨记。”

“定不负师长所托。”

翌日清晨。

沈翊拜别扫地僧,下山而去。

只是在下山之前,他还是问出心中好奇已久的一个问题。

“前辈通天识地,修为深远,更于我有教导之恩,敢问名讳,吾自当铭记于心。”

老僧一边扫着庭院落叶,一边摆手作驱赶状:“去去去,什么名讳,老和尚早就忘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翊:

“臭小子跟了我这么久,心里就没有一点猜测吗?”

沈翊沉吟片刻,轻声缓缓道:

“天榜第七,圣僧?”

骤然。

藏经阁内狂风大作,漫天秋叶洒然飞扬。

沈翊不明所以。

忽觉冥冥之中,一股莫名之力沛然而至,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将他裹挟而动。

几乎是一个恍惚的功夫。

沈翊只觉四周景致殊异。

他竟然顷刻间来到了天心山脚。

沈翊骇然,这等神仙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此时耳边传来苍劲的声音:

“臭小子,别死在外面。”

“有空回来看看。”

“……”

“要是碰到了无心小和尚,也和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