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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赤水河岸,走了大约五里,真的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小村镇。

陆澈拉着车走近了,才发现村镇门口围着一群军官,好像在严查进出的人流车马。

为保险起见,陆澈将车板上屠叔的草帽拿了起来,自己戴一顶,桃杳戴一顶,两人打算伪装成当地的村民进镇。

所幸过关的时候,那几个检查官兵也没有多留意他们几眼,便放他们入了镇。

入镇之后,陆澈找街边的小贩问路,很快便找到了医馆。

背起桃杳进了医馆大门,才发现这间小小医馆之内竟然别有洞天。开阔的厅堂四面穿风,明亮通透,粗略一看便知道大约有半亩宽敞。四面高墙上嵌满了密而繁复的木格柜,一格放一种药材,整个医馆内都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味。

大厅正中间有一方小小柜台,一个看上去大约年过五旬的男人正在柜台后面坐着,一手执一本医书,一手正拨弄着算盘,似乎正专心于手里的事情,全然没有发觉有人走进了医馆。

陆澈背着桃杳走上前去,问道:“医师,来看病,是外伤,伤在脚上。”

言简意赅,寥寥几字就把需求概括得明明白白,桃杳很是佩服。

那医师十分专注于桌上的医书和算盘,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摆手道:“我今日不出诊,请回吧。”

凑巧,对方拒绝的也十分干脆。

陆澈和桃杳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无言。都说医者仁心,怎么还会有大夫在病人面前还计较何时出诊,见死不救的?

陆澈从兜里摸出所剩无几的几枚铜板,放到柜台上。

“伤势很重,需得快些治疗。麻烦您了。”

那医师只抬眼扫了那几枚铜板一瞬,连忙抬手将少得可怜的铜钱板扫到一边,啐道:“去去去。我说了,今天不出诊。”

桃杳这才发觉,这医师蓄着好长一段胡须,已然全部花白了,可他长得却不像那么老,让人琢磨不透他真实的年龄。

只见他两根手指在算盘间不停拨弄着滚珠,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面上的神色也跟着那算盘上算出的结果忽而大喜,又忽而大悲,看起来神神叨叨。

桃杳伏在陆澈耳边,低声道:“怕不是个神经病……我们还是走吧。”

可陆澈并不为所动,又抬手敲了敲柜台台面,打断了医师的运算,着急问道:“既然您不愿意出诊,那我从您这儿拣些药材,总可以吧?”

此话一出,那医师却忽然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一种豁然开朗的欣喜。彼时,他指尖拨弄算盘的速度也变得飞快,手上的力度大得竟将台面上那几枚铜板震到了空中。

咣当一声,一枚铜板从空中骤落,正正好好砸在桃杳头上,将发簪打落在地。

簪子落了地,桃杳随手挽的发髻也随之松散开来,一头青丝披落两肩。

医师眼前一亮,指着桃杳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桃杳和陆澈面面相觑,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澈终于放下执着,掉头要走。

可他刚一转身,却被后边的医师一把抓住了。

桃杳在陆澈耳边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就说他是神经病吧,刚刚就该直接走,现在好了,想走也走不脱了。”

陆澈一把打掉医师的手,言辞正色道:“治是不治?”

医师一甩大袖,道:“治!治!当然要治!”

他话还没说完,就立即上手将桃杳从陆澈背上一把抱了过来,找了一张竹椅,将桃杳安安妥妥地放上去坐着。

医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桃杳,盯得桃杳浑身不自在。

桃杳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指了指自己的伤脚,提醒道:“大夫,我伤的是脚,不是脸。”

“叫什么大夫!”医师打断她,“叫我大爷。”

“啊……?”桃杳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重点吗……”

“漂亮!漂亮!”

医师拍手称赞。

陆澈在旁边有些看不过去,凑上来问道:“呃,大爷您贵姓?”

医师原本柔情的神情顿时一转,凶神恶煞地朝陆澈吼道:“胡叫乱叫!她叫我大爷,你不能叫。”

“啊?”

这回换成陆澈摸不着头脑了。

医师脸色阴沉下来,两手分别抓住桃杳和陆澈的脖子,将他二人脑袋抓到一处,然后自己也将头凑上去。

他先嘘了一声,之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轻道:“我姓……姓什么,可不能让你们这些小娃娃知道。”

言罢,手一松,顿时将陆澈拍到老远之外。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小的老头竟然有这么大的气力,一掌就能将陆澈这个八尺高的青年男子拍远。

陆澈被这一掌拍到墙上,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来,只觉眼前金星直冒,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

那医师的声音从渺远之处悠悠飘来:“你走,她留下。”

陆澈立即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将自己拍清醒,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桃杳还好端端地坐在那把竹椅上,不过她身前多了一把长条凳,桃杳那只伤脚正架在凳上,纱布已经揭开了。

医师正忙着搬运一把木爬梯,火急火燎地将梯子架到大厅东面的药格子墙边,随后又飞身跳上梯子,爬上爬下,翻箱倒箧。

趁着医师忙活着拣药,陆澈赶忙又走回桃杳身边,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不妥,仔细问道:“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桃杳摇摇头,抬手拍了拍陆澈脑袋,低声道:“耳朵伸过来。”

陆澈很听话地将脑袋伸过去,桃杳立即倾身向前,将手掌覆拢在他耳廓边,道:“他姓楚。”

说完之后,桃杳飞快收回手,恢复了原来的坐姿。

陆澈心里不禁叫嚣道:不是说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姓什么嘛?怎么转头就告诉了桃杳?!

桃杳咳嗽了两声,又向陆澈使了个眼色。

陆澈立即会了意。

楚国王土之下,王室以外,寻常百姓应避天子名讳,断不能与天子重名重姓。

眼前这个老头姓楚,化了医馆医师的身份,在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村镇里,大隐隐于市,来历肯定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