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和余炳仁相对而坐,直把人看得心虚。她又将视线放在替余炳仁包扎伤口的大夫身上。
大夫手一抖,一下忘了力道,余炳仁嘶了一声。
“将军恕罪。”
余炳仁将人赶了下去,却也不敢看云暮,过了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句:“今夜多谢你相助。”
云暮指着缙州的守将石恒宇说道:“谢石将军吧,今夜若不是他肯点头,单凭我一人之力也难以救下你。”
云暮带人来时,润州已经血流成河,唯有余炳仁带着城中剩下几十个士兵负隅顽抗。
而他信任的三个副将,皆与胡人一道站在城墙上睥睨着如蝼蚁的他们。
城墙上布满了弓箭,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城中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拖着伤躯在士兵的护卫之下,分散前往关、缙二州。云暮在路上远远看着,还当是胡人,搭在弦上的箭差点就放了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余炳仁也不再扭捏,他单膝跪在地上,朝着两人道:“今夜多谢二位,这一切都怪余某识人不清,余某愧对润州百姓。”
润州失守,他作为主将,难辞其咎。他愧对镇北侯,愧对手下的兵,愧对润州的百姓。
他原本都做好以死殉城的准备了,可谁知云暮和石恒宇竟带了人来,顶着齐发的万箭将他带了出来。
云暮先前提点过他,他不仅不信,还将人赶了出去,若是当初……
云暮没有动作,反倒是石恒宇把人扶起,“余将军言重了,润、关、缙三州本就是一体,润州如今已经失守,关、缙二州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进来。”
关州的守将王楚也赶到了,云暮见人齐了,她将两张城防图摆在桌上,“二州中皆有东胡的探子,却不单是守将,你们的人,你们回去自个儿查。”
“攻下润州后,胡人需要休整,这两天务必要将人找出,否则润州就是来日的关州和缙州。”
石恒宇和王楚起初并不相信云暮所言,却还是半信半疑的地派人前往润州打探消息,谁知竟撞上了胡人在润州烧杀抢掠。
王楚狐疑地打量着云暮,“不知云……云将军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云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王将军的意思是云某通胡?”
她点了点右臂上的伤口,“我若是内应,今夜这伤就该出现在你们身上。那夜确实去了胡人的营帐,但你们别忘了,粮草亦是我烧的。”
“东胡缺粮不是一日两日,这么多粮拿来给我烧着玩,你当他们是大善人?”
“你为何……”
余炳仁打断了王楚的话,“谁是卧底都不可能是云将军。”
他从前亦是疑心云暮是梁文帝派来的人,如今以一城为代价,他悔不当初。
“大人。”
云暮朝他们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寻砚石。
“何事?”
梁承熙逆光而来,他行至沈聿明身前,“二皇兄,你觉得臣弟这个人证如何?”
沈聿明淡淡道:“你的身世如何,要本王昭告天下吗?本王可不追究,但这句皇兄和臣弟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他会如何本王就不得而知了。”
“你!罢了,今日来也不过是应人之约来指认一事。”
梁承熙转而面向群臣,“云暮确为女子前些时日,云暮府中招的两个小厮里就有我的人,他亲眼所见。”
沈聿明盯着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人,他在云暮府上见过几次,之后忽然就没了踪迹,原来是梁承熙的人。
梁承熙踢着地上
只是梁承熙方才说这个小厮看到了什么?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双手,心里已经想着如何将此人杀了灭口。
梁承熙踹向夏光,命令道:“将你那夜看到的一一说出来,若是有半句虚言,仔细你的人头。”
夏光的头垂得更低了,他道:“那夜……云暮和往常般去侧房沐浴,小人得了梁公子的吩咐,需寸步不离地看着云暮,便将窗纸戳了一个小洞。”
他的脸被双臂遮住,谁都没有发现他面上的惊恐。其余人正在兴头上,梁承熙又抬脚踹向夏光,“接着说。”
夏光嗓子有些发干,他咽了咽唾沫,道:“小人看到云暮正宽衣解带……”
他话未说完,就被沈聿明踩住了肩膀,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沈聿明碾着他的肩头,“云暮如何本王不知,但本王知你满嘴谎言,来人,此二人祸乱朝堂,将他们拖下去。”
梁今越拦在他们身前,“你敢?”
沈聿明冷笑了一声,将他拨到一旁,“本王有何不敢?本王不知丞相用了什么法子,竟让父皇松口放你出来。
只是人贵有自知之明,皇兄曾私藏兵器,豢养私兵,意图谋反,如今得出,父皇病重,你不思替父君分忧,反倒给他添堵,本王倒想问问皇兄你想做什么?”
沈聿明的话掷地有声,朝堂为之安静。
梁今越有些心虚,他梗着脖子道:“孤才想问问你包庇云暮是想做何,明知对方身份却不禀明父皇,又听闻她如今人在润州。沈聿明,你身负胡人血脉,她莫不是替你去找援军了?”
帽子一个接着一个往沈聿明头上扣,沈聿明被气笑了,“本王是有胡人血脉不假,然本王生在大梁,长在大梁,知自己是大梁人。而不像某些人,曾经身为大梁太子,私下不仅豢养私兵,还纵容手下与胡人勾结。”
梁今越脸色一变,“莫要听信他的疯话。”
沈聿明勾唇,“疯话?你和卢家暗中勾结,在卢家满门抄斩之时,你用一个死囚换下卢靖。那夜自落霞山逃走的人里,其中便有卢靖。本王倒想问问皇兄,如今卢靖人在何处?”
梁今越不免心虚,气势都弱了下来,“空口无凭,你可莫要冤枉孤。”
沈聿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本王还道孤不知何为冤枉呢。”
“沈聿明,你什么意思?”
“报!润州急报,润州失守,关州、缙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