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医生带着浩浩荡荡的车流抵达小破楼,正巧看到修长的身影在铲积雪。
“慕先生!”
慕司挥铁锹的动作一顿,侧眸看向几乎遮天蔽日的人流,“才六点,来这么早?”
医生微笑:“晚了要被杀头的。”
泊聿是个极端的控制狂,对时间观念把控很严格,每日六点准时起床看书用餐工作。
连着他们打工人一起。
“杀不了。”
慕司将最后一点积雪铲开,门前的小路足够那人顺利同行,他随口道:“吃饭去吧,他还没醒。”
医生:“没、没没没没没没醒?”
“嗯。”
慕司漫不经心倚着铁锹,“他这三天差不多十点醒,还早着呢。”
“……”
这话听起来太有故事性了。
医生显然不是个八卦的人,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询问故事细节,说他其实有个朋友想听,只能双眼放光地打量着慕司手臂。
冬天,挽袖,青筋,沃日。
“我能荣幸为您做个体检吗?慕先生。”医生微笑又激动地询问。
慕司疑惑:“我吗?我没生病。”
倒是泊聿的体质差得很,慕司已经很小心的好生养着人。
泊聿还是时不时就发热咳嗽吓死他。
慕司急得就差把药店给他一起搬回家,最后换来泊聿冷冰冰的四个字——
“你有病吗?”
“怎么张口就骂人?”慕司轻弹了他的嘴。
泊聿:“???”
随后慕司低眸贴着他的额头感受温度,被泊聿冷冷偏头挪开。
他骂慕司有病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人简直像是有两个人格。
坏的时候要多恶劣有多恶劣,平时又温柔的像个紧张他的小可怜。
“嗓子为什么也哑了啊?”慕司简直有些发愁,“张嘴我看下,听话先生。”
慕司拿着医用手电筒轻掰他下巴。
泊聿冷冷让他滚,“你骂一晚上狗嗓子不哑?”
“……”
慕司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尖,“……哦。”
他后续推断大概率是因为洗澡次数太多引起的发烧。
归根结底还是泊聿本身体质太差了。
医生此时对他说:“知道你没有生病,我就是欣赏下你的健康数据。”
慕司本人倒是随性没什么架子。
“可以,要多久?”
“半个小时!”医生说着便要命人去抬他的仪器下来。
慕司叫住他:“以后吧,时间太久了。”
他低眸掏出泊聿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你家先生半小时看不到我要拆家,我铲完雪该回去了。”
“……”
直到慕司单肩扛着铁锹离开。
现场依旧是一片鸦雀无声。
医生侧头说:“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在秀给我听?”
保镖点点头:“其实更像是在说给我听,他看起来很看不惯我们这群保镖废物。”
“那确实,毕竟他是第一代。”
医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慕先生,先生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啊?”
慕司站在拐角处低头看他们。
视线转而落在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地面上,“你猜不到吗?”
医生看向足够容纳轮椅通过的路,忽然明白这是慕司清早起来为他送行的路。
“完了。”
“我磕的cp又be了……”
……
泊聿独自睡眠时比较浅。
因此在他思绪昏沉时,隐约能听到门外的对话。
“嗨,小蛋糕,早上好。”
“这朵粉色的蝴蝶兰,替我送给你的情哥哥。”
接着是慕司含笑的嗓音,“好,谢谢您。”
露露香老太太刚去过花店回来,显然看到了楼下的阵仗,还是没忍住地悄声问:“你的情哥哥又要走了吗?”
“嗯,他只住三天。”
慕司握着蝴蝶兰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哦,可怜的小蛋糕,你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吗?”
露露香老太太捧着心脏有些遗憾,“就像我采花时路过桥洞看到的那样,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哦对了,露西说他的外甥女很喜欢你,你想加她的联系方式一起聊聊吗?”
“你可能不知道露西是谁,她是我全天下最最最好的闺蜜。”
一门之隔的距离。
泊聿听到慕司笑了一下。
或许是生物钟到了这个点,泊聿的思绪刹那间清明了。
倘若他能够挪动身体,这时他多半会拉开门,冷漠又不觉得尴尬的看着他们交换联系方式。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泊聿冷冷地闭上眸,并不打算听他们对话,这是他向来不屑的行为。
在他将整个身体缩回乌龟壳里时——
他听到慕司笑着说:“不了,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但你不尝试……”
“不。”
这可能是慕司第一次打断长辈。
但在这个事情上他从来坚定不移,从未有过迟疑的打算,“我只会喜欢他一个,很抱歉露露香太太,我恐怕无法将爱转移给其他人。”
“……”
慕司回到房间打算把蝴蝶兰插入花瓶。
忽然对上泊聿看向他的琥珀眸,在这个蒙蒙亮的清晨像一块宝石。
“醒了啊。”慕司走过去,“这是露露香太太送你的花。”
芬芳带着露水的气息萦绕鼻尖,泊聿随口问他一个问题。
“你喜欢的是谁?”
“他们来接你了。”
两人的话几乎同时出口。
慕司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只是问:“要走吗?”
泊聿说:“嗯。”
他从来不食言,说三天期限便是三天。
慕司‘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联系医生,“上来吧。”
随后转身去给他收拾行李,其实没什么东西,泊聿穿过的衣服很少会穿第二次。
但慕司还是将衣柜清空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泊聿被他抱起来去洗漱时淡漠道。
慕司没有多言:“先生,你会知道答案的。”
那三天的欢笑咒骂与泪水仿佛刹那间消散。
成为记忆蒙在脑海深处。
泊聿忽然道:“我想将你绑走。”
慕司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了下,“因为我是你的药?”
这三天即便不用检测,泊聿的变化也很明显,慕司总能轻易把控他的情绪和状态。
泊聿不明白为什么。
但他想持续下去,因为希望,也因为……
“闭眼。”
琥珀眸倒映的容颜太过熟悉,泊聿冷冷阖上眸,在心底挣扎着究竟要不要为所欲为。
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做法。
沈寂星不喜欢,慕司也不喜欢。
可他达成目的只有将人绑在身边,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第二种解法。
“我跟你走。”
泊聿猛地睁开眸,一个小雪人在慕司掌心,胖嘟嘟又丑陋看着他。
“可爱吗?按照你捏的。”慕司笑着说。
泊聿:“………”
“嗯。”他冷冷地应。
丑就丑点吧,先把人弄走再说。
不等他问为什么,慕司便说:“房租我已经交好了,用我出生时带的那块玉。衣柜里我们的衣服我也收拾好了,你拿着我的小雪人,我就跟你一起回家。”
慕司没有用泊聿的钱清抵房租,尽管老太太表示那些天价家具早就抵了。
但慕司觉得还有一样抵不了。
“感谢您的花,奶奶。”
或许那才是一个契机,那是他的先生第一次得到祝福。
露露香太太第一次抹眼泪,“你将这玉给我,是把我当成家人了吗?”
“嗯。”
慕司没能体会过的亲情,在流浪时的邂逅偶然跟他撞了个满怀。
……
“你这么主动是怕我杀了你?”
泊聿即便怕冷也还是接过那个丑陋的小雪人。
慕司失笑:“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杀了我的时候,都像个小孩子在闹脾气说:‘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泊聿:“?”
泊聿终于找到时机将雪人拍他脸上,“你在胡说八道什……”
慕司低眸吻上他的唇,“我爱你。”
融化的小雪人变为水滴划过他脸颊,慕司声调带着无奈地叹息,“你为什么就是发现不了呢,先生?”
泊聿手里还剩下半个小雪人,他拧眉看着慕司反问,“你不是恨我吗?”
慕司睁开眸,“但我更爱你。”
“……”
泊聿的检测数据惊人上升。
医生看了眼收拾房间的黑心小蛋糕,随后对泊聿说:“尽管您身上有血小板汇聚的多重痕迹,但除去这些无伤大雅的调情,其他数据竟然全部在好转。”
泊聿冷冷闭眸,然后问,“为什么?”
“我无法为您解释这种神奇现象,如果您不再相信奇迹的话,或许可以统称为——爱。”
泊聿是这么回答他的。
“你就是这么答辩毕的业吗,医学博士?”
医生:“…………”
“走了。”
慕司将他从沙发上抱起来,走下楼放在轮椅上,低眸给他围上枫叶黄的围巾,看着跟琥珀眸相得益彰的色彩,眼底都泛着柔软的笑意。
泊聿高傲冷漠地别开眸,“爱是什么?”
或许只有慕司的解释他才能听懂。
“是你不会再强行将我绑走,而我心甘情愿跟你走。”
泊聿说:“我没说不绑你。”
“但我怕冷的先生,好像还拿着只剩一半的丑陋小雪人。”
好像他记得了慕司说过的话。
拿着他的小雪人,慕司就会跟他走。
“……”
泊聿近乎舒适地靠在轮椅上,任由身后的人推着他走,“去哪里?”
“哪里都行。”慕司说,“我们去看极光,看日落,看星辰,看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世界尽头。
慕司都会陪着他。
“啊,还可以去看周熠礼的演唱会。”
泊聿慵懒的神情戛然而止,“……”
他抬起手将只剩一颗头的雪球拍在慕司脸上。
“带着你跟你的小雪人一起滚。”
“……”
慕司忍不住低眸失笑,雪花落在他发间和眉眼,他在那双琥珀眸中看到了年少凝望泊聿的自己。
“爱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坏人。”
“但我还是始终如一的爱你。”
————
【慕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