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仓库里响起一阵窸窣声,又很快安静下来,让人猜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一会儿,一群人脚步匆匆的来到仓库门口,门被推了一下,没推开。
“咦,这仓库的门怎么从里面栓上了?老赵呢?”
无人应答。
那人又扬声喊,“老赵?!”
还是没有声音。
那人继续“砰砰”拍门,“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可仓库里依旧静悄悄的。
几人都开始皱眉,“这个老赵,人跑哪儿去了?”
“怎么把门反锁了?”
这时候,忽然有个穿中山装的说,“好端端的反锁着仓库的门干什么?这里面不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众人心里一凛,
在场的都是机械厂的领导,都不缺乏警觉性,自然明白仓库的重要性。
里面不仅有机械生产的各种产品,还存放着他们刚刚试验成功还没有投产的新产品,这要是万一出了个意外……
几位领导对视一眼,纷纷让开。
让保卫科的科长带着两名下属暴力破门。
中山装,也就是秦为民,在一旁看着心里既兴奋又期待。
好不容易家里的事儿解决了,秦为民才能有空腾出手来收拾俞俊生。可这小子滑不留手,他费了好一番功夫都找不到什么机会算计。
这不,他终于抓到这个领导过来检查巡视的机会把俞俊生关在了仓库里。
刚刚那一番话,自然是他故意说的,就是要引导各位领导往那方面想,
只要这扇门打开,自己的计划就能完成,晓慧的工作自然也能随之解决,他也就能够坦然的面对珍珠了。
秦为民双眼紧紧地盯着这两扇大门。
“砰、砰、砰”
保卫科的科长和他的两名下属以前都是当过兵的,体能方面没得说,三两下就把门踹开了。
“嘎吱”一声。
随着两扇大门的打开,昏暗的仓库射入一缕缕阳光,里面的景象也随之映入了外面众人的眼里。
只见,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抱着昏睡在地上,看着就像是刚刚发生过什么。
秦为民瞬间兴奋,虽然不知道为啥,现在的情形和他的计划有了些变化,但管他呢,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就行。
于是秦为民顿时一惊一乍嚷道,“哎呀,这不是俞俊生那小子吗?这怎么跟女同志跑到仓库来幽会来了,实在是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就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围了过来不少看热闹的职工。
看见这一幕,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对着里面的两人指指点点。
“哎哟,那不是周寡妇吗?”
“这男的谁啊?他和周寡妇办事儿怎么也不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咋跑仓库来了?”
周寡妇在他们厂子里十分‘有名’,她丈夫早死,为了养活三个半大的儿子几乎算是半开门做生意了,厂子里许多男人都‘光顾’过她。
所以见到有人跟她睡觉不稀奇,稀奇的是办事办的全厂领导都知道了。
这下惨咯。
“不对啊,这两人咋还没醒?不会是太激动,昏过去了吧?”
“不是吧,周寡妇都能昏过去,这人很有两下子啊,嘿嘿!”
众人的关注点逐渐转歪,话题听的人直皱眉。
在场的领导们无一不黑脸,臊得慌,怒斥,“荒唐!荒唐!”
杨副厂长黑着一张脸,瞪眼骂道,“老赵呢?快让他给我滚过来!他怎么管理的仓库,竟然让人跑来做这种脏事!”
“还有那什么俞俊生,他是谁?哪个部门的?给我好好的处罚!”
秦为民心里一喜,立马将俞俊生的信息给说了出来。
杨副厂长一顿,原来是俞工的儿子。
俞工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
似是看出杨副厂长的犹豫,秦为民一副十分失望的长辈的语气道,“哎,这小子小时候挺好一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他才结婚没多久呢,怎么就出来搞这些花花肠子?”
有人看不过眼他这小人样,撇撇嘴道,“老秦,你咋就知道这是俞俊生那小子?咱们可都没有看到人脸呢!”
里面那男人背朝着外面,看不清脸。穿的衣裳也是厂服,咋就能确定是俞俊生呢?
这人是厂里的老职工了,他还记得以前秦为民跟俞父关系很好的,所以现在看他这迫不及待往俞俊生头上扣帽子的行为真是不耻。
哦,人家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死死巴结着人家,厚着脸皮凑上门去,现在人没了,蒋会计也不在了,就这么害人家的儿子。
这个秦为民,可真不够地道的。
“你这些话,看看到底是谁再来说也不迟!”
杨副厂长也目光犀利的朝着秦为民扫去。
却见秦为民并不慌乱,十分笃定道,“我刚才就看见他往仓库这边来,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亲手关进去的,不是俞俊生还能是谁?
见那人还要说什么,秦为民高声打断,“各位领导,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他科室的同事,看他今天是不是到仓库这边来了,且没有回去?”
杨副厂长的目光顿时朝着在一旁看热闹的二傻子姚庆林看去。
姚庆林:“……”
杨副厂长沉声道,“小姚,他说的对吗?”
姚庆林面色一僵,眼睛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呵呵,杨厂长,这个、这个,俊生他肯定是在路上呢……里面那个人肯定不是他!”
“也就是说他说的是真的了。”
姚庆林张了张嘴,想替俞俊生解释几句,可他发现自己好像越解释越黑,只好闭上了嘴,嘟囔道,“直接看看那人的长相不就知道是谁了吗?咱们在这儿猜来猜去的干什么?”
反正他是不信俞俊生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秦为民心里暗喜,面上却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希望是这孩子,他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他父亲生前关系还不错,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哎!”
“我这个做长辈的,总还要给他留最后一点面子的,大家都散了,散了吧,我去把那孩子叫醒,这么冷的天躺在地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着凉……”
他碎碎念起来,十分像一个关心子侄的长辈。
有些人很容易就被他带了节奏,信了他的话,唾弃道,“这小子可真看不出来,这才结婚多久就在外面搞这些花花肠子!”
“呸!我们可不走,他有脸做的出这种丑事,我们咋就不能看了?我们偏不走!”
秦为民心里一喜,要的就是你们不走,不然咋能搞坏俞俊生的名声?
面上却痛心疾首道,“虽然我是俞俊生的长辈,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咱们厂子几十年了,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事儿?我不忍心,可也不能看着他带坏了咱们厂一贯的风气。”
他偷看一眼杨副厂长,却见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为民继续再加把劲,“厂长,我觉得,俞俊生这个人实在是不适合咱们……”
忽然,不远处一道疑惑的声音打断了秦为民情绪饱满的表演。
“大家,是在找我吗?”
俞俊生从外面赶来,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十分疑惑。
“我听说大家好像在找我?”
众人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俞俊生?!”
“你咋在外面啊?”
秦为民:“!!!”
秦为民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俞俊生笑眯眯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秦为民张了张嘴,想说,你自然不能在这里,你应该在仓库里。
俞俊生不再理会他,而是对几位领导说,“厂长,各位领导,我过来拿实验品的零件,正好路上碰见老赵,就一起过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十岁的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正是仓管老赵。
老赵一见这么多领导就有些紧张,连忙解释,
“厂长,我可没偷懒啊,刚刚车间有人交货数量不对,我去跟他核对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俞俊生就跟他一起过来了……哎不对,这门咋开着?”说着,他声音就变了调。
老赵暴躁的骂娘,“艹他娘的,哪个狗日的撬开了老子的门在里面乱搞?!”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锁上了啊!”老赵着急的说。
显然他也看见里面的两人了,生怕领导怪罪自己玩忽职守。
“杨厂长,我真的锁上了门的!”
……
秦为民傻眼了,心里也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发生了。
俞俊生不是应该在里面跟周寡妇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和老赵一起过来?
按照秦为民的计划,应该是周寡妇和俞俊生行不轨之事时正好被厂领导们撞见。
秦为民花了点钱请周寡妇来演一出戏,只要她在领导们破门而入的时候扯开两人的衣裳,哭喊俞俊生耍流氓。
以现在对流氓罪严厉的处罚程度,几乎可以板上钉钉将俞俊生钉在流氓罪上。
这样一来,这小子必定会被下放到西北农场。
可是现在,俞俊生这小兔崽子怎么会在外面?
不是,俞俊生在外面,那、那里面那个人是谁?!
秦为民不知道为啥,着急问道,“那那里面的是谁?!”
众人一愣,是啊,既然不是俞俊生,那里面的是谁?
杨副厂长眼神微眯。
俞俊生往仓库里面瞥了一眼,嘴角微勾,“这谁知道呢?或许是哪个耐不住寂寞的工友吧。”
看着俞俊生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秦为民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心慌的转头朝着仓库里边看去。
这时候,抱着睡在一起的两人似乎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那男人伸手揉了揉额头,撑起身子坐起来,含糊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为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眼皮子就是重重一跳。
他屏住呼吸,再透过光亮看到半遮在阴影处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全完了!
怎么会是自家老三?!
看热闹的人顿时又沸腾了,“秦子文?!怎么是他?”
俞俊生佯装吃惊,夸张的叫道,“哎哟,秦叔,这里面怎么是你家老三啊?天爷啊,他媳妇儿还怀着孕呢,他怎么能这样?”
众人对秦子文斯斯文文的印象顿时大变,“呸!不是个东西,自己媳妇儿怀孕了还在外面乱搞!”
“嘿嘿,说不准就是因为媳妇儿怀孕了才在外面偷吃呢。”
“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唉不是,这秦为民带着人来捉自己儿子的奸?这可能够我笑话一整年的了。”
“哈哈哈哈,这可真有意思!”
秦为民脸色青一会儿,紫一会儿,红一会儿,十分的精彩。
此时,秦子文被怀里衣衫不整的女人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人跳了起来,一蹦三丈远。
“不是,你谁啊,你想对我做什么?!”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秦老三,人家对你做什么?是你对人家周寡妇做了什么吧?”
有人讥笑道,“可不是,都这会儿了,还装什么装?现在谁不知道你跟周寡妇这点子事儿?”
“哎,你也是的,跟周寡妇这事儿你咋不告诉你爸一声呢,弄的今天整了个大乌龙。”
秦子文:“!!!”
什么玩意儿?!
这些人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咋就听不懂了呢?
他跟周寡妇啥事儿?
周寡妇他知道,不就是个做皮肉生意的骚货吗,咋就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等等!
看着眼前一群人,再结合刚刚众人的讥笑,秦子文猛地明白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老爹,额角青筋直跳,质问道,“爸,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隐约知道,秦为民要算计俞俊生,这就是他爸用来对付俞俊生的套子。
可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仓库里?
秦为民心里有苦说不出,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俞俊生怎么就变成了自己儿子?
他、他亲自带着人捉了自己儿子的奸?
秦为民内心苦涩,面对儿子的质问,额头冒汗。
他努力解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老三一定是看到周寡妇晕倒了,过去帮她的,我家老三一向是个热心肠……”
“哈哈哈哈,热心到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吗?”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秦为民的老脸臊的不行。
秦子文把视线转向嘴角一直带着一丝笑容的俞俊生,厉声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
他记得自己明明刚刚出了办公楼,然后……然后后脖颈一疼,他就失去了意识。
一定是俞俊生干的!
俞俊生满脸无辜,“我刚刚过来,怎么害你?”
“还有,我为啥要害你?”
秦子文一哽,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家要算计俞俊生,所以俞俊生报复回来的吧?
只能重复的说,“一定是你,是你害的我!是你把我和这个女人关进仓库的!”
俞俊生更加无辜了,他还十分的委屈,“你这可就没有道理了,没有证据就胡乱攀扯我,我可是跟老赵一起过来的,哪儿有那个时间去陷害你?”
“我说你们父子俩怎么回事啊?一个非要污蔑我乱搞男女关系,一个非要往我头上泼脏水说我害你。”
“我就想问问,我究竟怎么着你们家了,是抛你家祖坟了吗?至于让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往我头上泼脏水?”
“听说秦叔之前跟我爸生前关系很好,是真的吗?那您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眼眶泛红,紧紧盯着秦为民,似乎是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秦为民咽了咽口水,看着俞俊生那双肖似俞父的眼睛忽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俞俊生这幅样子倒是让很多围观的吃瓜群众心生同情。
“这家子人可真坏!从根子上都烂了!“
“啧啧,我看呐没准儿他早就发现那是自己儿子了,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扰乱大家的视线。”
“哎哟,还真是!”
秦为民:“……”
妈的,他知道个蛋!
他要早知道是自己儿子就不会拉着一群领导过来了!
老赵也义愤填膺,“乱搞男女关系还敢满口谎话随意攀咬人,厂长,这种害群之马厂里可不能留!”
“是啊厂长,这种老鼠屎可不能留在咱们厂子里坏了一锅粥!”
“这种烂人就该罚他去西北农场改造!”
杨副厂长眉眼一动。
秦子文慌了,他也顾不上攀咬俞俊生了,只不停的解释,“厂长,我没有,我跟周寡妇不熟,真的没有跟她乱搞男女关系!”
“厂长,您一定要明察秋毫,还我清白啊!”
秦为民也慌了,这不是他为俞俊生准备的结局吗?怎么就轮到自己儿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