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钱未然问,青爵举起啤酒罐大口喝了一口,将目光从啤酒罐的边沿歪向钱未然,“你猜。”
娱乐圈里,钱未然是最了解他的人。倘若钱未然都不能猜到他的用意,那么才能证明他的打算是安全的,能瞒过所有人去。
钱未然皱眉,“我能想到的,只是你可能想要用你的名气来为净璃炒作,帮净璃打开知名度,让她未来的演艺圈之路走得更加平顺。”
青爵轻哼耸肩。
原来钱未然能猜到的也不过如此。虽然有点小看不起钱未然,他倒也欣慰,至少别人也同样猜不到。这就好了。
钱未然却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微微皱眉,“可是你考虑过净璃的感受没有?她并不是喜欢这种炒作方式的人。她热爱这个职业,她是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而不是漂在这个圈子里那些只计较名利的浮躁的明星。”
“青爵,我相信净璃宁愿走得慢一点,但是她也希望能一步一步扎实地向前走,而且是通过她自己的努力。”
钱未然很是担心“你这样虽然也是为了她好,但是却是将你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她。净璃的性子我虽然没有你了解,但是我也多少能知道:她外表能对你逆来顺受,可是如果你真的触及了她心里的底线,她会有巨大的反弹的。冗”
可是出乎钱未然的预料,他是在忧心忡忡,可是却看见青爵被啤酒罐遮住的眼睛里,似乎划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钱未然不觉一愣。难道他猜错了?可是一时间却真的猜不到青爵这家伙的心思。
钱未然只能叹口气,伸手指指地毯上的瓷器碎屑,“你们俩刚才这场大吵,就是因为你又去故意触碰她心里的底线了吧?表面上是因为夏天,但是实际上却是你又触痛了净璃的自尊心。净璃在你面前什么都能依你,但是唯独要保留最后的那一线自尊——青爵,我不信你不懂净璃的这点心思,那你怎么还故意去试探?”
青爵仰头将罐里的啤酒仰头一口喝光,用手背擦掉嘴角的啤酒沫,另只手将啤酒罐直接捏扁,手肘便撑着桌沿斜斜瞟着钱未然,“干嘛钱大哥,你真是给净璃当钱大哥当惯了,所以摆出娘家大舅哥的嘴脸来教训我?”
钱未然轻轻挑眉,“也可以这样说。从认识你们开始,我也算一路看着净璃长大的;前些年的交往虽然不多,但是我却是真心喜欢净璃这个小姑娘的。现在就更进一步——净璃现在也是我手下的签约艺人。所以无论是从公事,还是为了私交,我都有义务维护净璃,不让她受到伤害。”
钱未然眯了眯眼睛,“青爵,就算你也不行。”
“嘁……”青爵眼角悠然轻挑,是个不屑的姿态,但是薄唇却轻轻勾起,“钱钱,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钱未然挑了挑眉,心里明白青爵的意思,嘴上却也不放松,“滚。谁跟你相交了。”
“哈哈!”青爵大笑起来,“干嘛,还跟我记仇?我不过就威胁你,说要去跟钱爷爷说咱们同性之爱很多年了,所以才咱们一起不谈婚嫁……我这也是为了帮你嘛,你干嘛那么小气!”
钱未然长叹口气,“青少爷,你能不能不想方设法跑题?一跟你说正经的,你就用不正经的搪塞我。眼下你跟净璃在媒体上的事情,你究竟想怎么办?我可告诉你,粉丝团那边已经有人开始隐约对净璃不满了。那些小姑娘认为你只是她们的,绝不可以属于某一个女生,这种偏执的心情你总该明白。”
青爵依旧耸着肩膀,眼神斜吊,“啊我明白了,你这么护着净璃,是因为阮灵的关系吧?这世界上果然有爱屋及乌这回事。”
“傅青爵,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钱未然登时满面通红,“你别胡说八道!尤其,不许在外人面前乱说阮灵。她还是新人,刚进入这个圈子,如果先传出跟经纪人的绯闻,那她日后怎么立足?”
青爵耸肩轻笑,“好啦好啦。钱钱,我认识你这么久,几时见你这么紧张过?不必欲盖弥彰了,反正我心里有数,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钱未然叹了口气,“你既然说到阮灵,我现在还真得去看看阮灵了,她那边应该已经开拍了。你这边没事的话,那我就赶紧赶过去了。”
“去吧。”青爵笑眯眯向外推钱未然,“乖哦,大哥哥。”
钱未然真拿青爵没辙。娱乐圈里一般的玩法是经纪人为大,艺人都是攥在经纪人掌心里的;可是他们俩正好颠倒,钱未然只觉自己这个当经纪人的,不过是被傅大少爷推在前头的一张挡箭牌。
“青爵,说正经的。媒体这边的方向要不要我来操控一下。不然接下来他们会更加想办法去挖掘你跟净璃之间的绯闻。你也知道,现在娱乐新闻最欢迎的就是绯闻,而且是你这个很久没传过绯闻的超级大冰山。”
“让他们继续炒。”青爵眯起眸子静静一笑,“钱钱,你甚至不妨多帮他们爆一点料。”
“好吧,既然你如此决定了。”钱未然只能叹气,“但是我还是担心净璃会不接受这种方式。”
青爵轻轻摇头,“我对她的事,自有我的安排。那小孩儿就算生气,也总归会顺了我的意。如果对这一点我都没有把握,那我也就不用跟那小孩儿玩这么久了。”
净璃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对杯子。
物理意义上,依旧还是那些物质;可是一个还是原来形状的杯子,而另一个已经碎成一滩碎片。
净璃无声落着眼睛,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将那些碎片都拼对起来,努力在一滩残破当中,再去寻找那个少年颀长的背影。
所有的瓷片都拼对在了一起,少年的身影重新映入净璃眼帘。可是说巧不巧,净璃却遍寻不到少年的那只手的瓷片。
没有那一片瓷片,少年的手便再也不能跟少女的手握在一起……
净璃惶急地四处寻找,生怕是自己粗心把那瓷片掉落在哪里了。可是遍寻不获,净璃下意识望向门口——难道那片瓷片还落在青爵的房间里?那他一定不会管的,而会就让那片瓷躺在地面的角落里。而房间保洁来打扫房间的时候,一定会将那瓷片带走……之前还是一体的瓷片,下一刻却可能变成断线的风筝,就此远远飞走,再难找回完美。
净璃转身冲出房门去,去找保洁。保洁也正好刚从青爵房间里出来,推着沉重的清洁车。
“阿姨不好意思我请问下,刚刚您在给那个房间吸尘的时候,发现了瓷片没有?”净璃赶紧问。
保洁阿姨愣了愣,“刚刚地毯上是有些碎了的瓷器,不过都成粉末了,我用吸尘器都给清理了。倒是没发现什么大的瓷片,不然我也不敢用吸尘器,否则还不把吸尘器都给割破了。”
那,那瓷片哪儿去了?
净璃不顾清洁阿姨的阻拦,借着清洁阿姨打开的门,便冲进青爵的房间去。
既然是清洁阿姨来清洁,那么青爵自然是不在房间里的,否则清洁时候的尘土和噪声就会活活让他跳楼。净璃冲进去,果然是人去屋空。净璃小心翼翼在地面四处寻找。可是真是应该表扬清洁阿姨的工作认真,地面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根本就没有那瓷片的任何踪迹!
也许这就是注定,是不是?他亲手摔碎了那杯子,亲手毁掉了那一切。就算她还能用心将那些碎裂的瓷片拼对在一起,却还是终究让他们失去了重新牵手的机会……
净璃失望走出门来,净璃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忽然有一种迷路的恍惘。尽管走廊只有一前一后两个方向,可是开向这条走廊的房门却有无数扇。看似稳定而简单的方向选择:不是向前就是向后;但是其实途中的变数何其多,任何一扇突然打开的门,都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去向,更无从去预测那些门内都掩藏着什么。
就像她跟青爵吧?
从小一起长大,她只愿意停留在他身边,他也从来都是霸道地锁着她。就算从来不曾说过一个“爱”字,她又如何能不懂得这其中的潜台词?
只是谁能给未来一个保证,保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就真的有机会能厮守终生?
谁又能给一个保证,从小一直笃定的感情,在长大成人融入社会的过程里,就一点都不会动摇和改变?
阮灵的电话在这个时候追过来,“净璃,你那个店长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是个木头疙瘩!唉,烦死老娘了,拍这么亲密的戏份儿,他竟然一点互动都没有。真没意思!”
“啊?”净璃迅速调整心情,想起吃饭的时候青爵调侃钱未然的话,“阮灵,你今天真的拍亲热戏啊?”
“嗯,就那个色.诱啊。”阮灵在电话里倒是云淡风轻,“我扮演的模特儿倾慕男主角的才华,已经在心底默默喜欢男主角很久了,可是男主角却始终不给回应。模特儿就决定拼一把,色.诱他咯。”
净璃皱眉,“店长他毕竟是没经过专业的训练,拍这样的戏份他肯定放不开。阮灵你别急,耐心带他入戏,我相信他能表现得很好的。”
“这个道理我明白。”阮灵在电话里有点疲惫,“而且他还是这部戏的老板,在剧组里因为你的缘故又对我照顾不少,怎么说我都能体谅他,尽量带他入戏——可是净璃啊,你知道不知道,从中午到现在,拍了三十多条了,他始终进不来状态啊!”
“他这么笨的,我再想办法也没用啊。”阮灵叹气,“关键是,他这家伙还有点没分清演戏和现实的区别。他对我不来电,所以怎么都跟我演不起对手戏来。普通的戏份还罢了,他天分也挺高的,可是这样的亲热戏,是必须让两个演员都有类似真的在谈恋爱的感觉才能入戏啊。唉,也是本宫失败,我就真的一点都挑不起他的感觉来。”
净璃只能跟着叹气了。韩赓的为人就是这样的,你让他逢场作戏,韩赓一时也真做不出来。
净璃倒是因此而对韩赓更加欣赏。这样的娱乐圈,还能保持这样本真的男生,尤其还是身为簪缨公子的男生,这样的稚拙便更是可爱。
“……净璃帮帮忙啦。”阮灵在电话那头哀嚎,“他要是再不入戏,那老娘今晚都不用睡了。烦死了,你快点过来帮帮我。”
“我?”净璃有些诧异,“我能怎么帮到你?”
“你过来呀。”阮灵在电话里哀嚎,“也许韩赓看见你就能找到感觉了。现在他对着我,就跟对着根木头似的!老娘的女性自尊心都被他给打击没了,K,老娘好歹也曾经是名模好不好!”
想象到那份场景,净璃也忍不住笑开,“阮灵你再耐心点。郭导那边相信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净璃,我的意思也是这样。”净璃专注跟阮灵讲电话,冷不防身后传来韩芷的嗓音。
净璃惊得一跳,转身望韩芷,“韩姐?”
韩芷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韩赓来求净璃你帮忙。整个拍摄进度今天都卡在这儿了,韩赓要是还不进入状态,整个剧组的人就都得跟着他干耗。净璃你也知道,他毕竟是我弟弟,如果再连续NG过多,剧组里就会有人说闲话……”
“净璃,帮忙过去看看他,行么?”韩芷殷切望净璃。
“韩姐,可是两个剧组这边……”剧务刘真当初的警告还在耳边。
“你放心,我会安排。”韩芷笃定一笑,“这边我已经打了招呼;《初恋》那边我也告诉宣传组不许将你作为炒作点写进去。今天的拍摄也是清场拍摄,就更不用担心会有媒体进来。”
净璃展颜静笑,“那韩姐,我们走吧。”
跟净璃那边讲电话呢,结果讲着讲着,净璃就顾不上她在电话里的嚎叫,光顾着跟韩芷去说话了。阮灵伸展着长腰,冲着自己手机撅嘴。
身边仿佛一静,阮灵45°角抬起头来。拍摄场地的一众扰攘里,钱未然一袭宝蓝色西装含笑走来,一路跟剧组人员打着招呼,显示出钱未然在圈内人脉的雄厚。阮灵将电话收起来,不知怎地,面上身上都有点不自在起来。却还是状似不在意地扭头瞪他,“你不是说要忙着带几个新签约的艺人跑场子,连续赶几个卫视的综艺节目的场子么?怎么有空过来?”
钱未然叹了口气,“你也是我新签约不久的艺人。我应该关注他们的发展,帮他们铺好路;我同时也应该同样关注你。我可不希望被人说,我这个经纪人厚此薄彼。”
阮灵冷笑着望钱未然。真是一点都不出她所料,男人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他今天第一句话就摆明了公事公办的嘴脸,抢先想要堵住她说私事的嘴。
阮灵依旧妖娆地笑,起身凑向钱未然耳边,“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又没说跟你上了床,就会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你;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愿意娶我,我还不愿意嫁呢!”
堂堂钱未然,这一刻面色涨得通红。嗫嚅着,无言以对。
阮灵的凤眼风情地眯着,将钱未然的神色都看进眼里去,微微地笑了下。能让钱未然这么没面子,她也应该挺有成就感的吧?可是这一切,她真的笑不出来。
爱情的这个战场一旦拉开,参战的双方又哪里会有真正的赢家?唇枪舌剑,亦或心计算尽,其实被算计进去的不过是自己。所有的自尊与爱,都会成为这战场上无法保全的炮灰。
“阮灵。”好在这个时候净璃来到。
钱未然微微挑眉,“净璃你怎么会过来?”青爵那头暴龙还没发完脾气呢,净璃这就过来探班,青爵知道了那还得了?
净璃明白钱未然在担心什么,只能浅淡微笑,“钱大哥,阮灵和店长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钱未然理解点头,低声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也嘱咐韩赓以及阮灵,最好不要这么快说出去。他正在气头上。”
“他干嘛去了?”净璃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发脾气,却又不在房间里,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你放心。bb带他去打网球。让他借由运动把心里的不痛快发泄出来就好了,流一场汗再洗个澡,他就消停了。”
净璃终于舒了口气,“钱大哥,多亏有你和花和月三位。”
钱未然叹了口气,“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净璃垂下头去,“钱大哥我明白。你放心,我也平定一下心情,回头再去哄他吧。”
这话既在钱未然意料之中,实则又在意料之外。认识净璃多年来,始终都是净璃跟他道歉,仿佛早已成了惯例——只是,净璃这样的隐忍究竟能坚持多久?做完了这一回,是否还有下一回?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个性张扬,谁又肯一直为谁忍辱负重?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被身边的男生捧着宠着吧?净璃自然也不会例外。可是傅青爵那头猪,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得柔软下来?
旁观着这两个人,钱未然以及花和月三人真是愁白了头。可是正如观棋不语的原则一样,他们都不可以随便替当事人说开这一切。只有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明白了,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找到最适合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
“不好意思,我得把净璃借走一下。”韩芷笑着打断交谈,抱歉地望望钱未然和阮灵,“我先带净璃去化妆间看看韩赓。稍后就回来。”
钱未然点头,“快去吧,祝顺利。”
韩芷将净璃带到化妆间门口,示意她不进去了。净璃点头,“韩姐你放心,我会尽己所能。”
净璃轻轻敲门,门内传来韩赓烦闷的嗓音,“请进。”
净璃推门进来,看见韩赓独自一人坐在镜子前,头向后仰躺在椅子靠背上,面上盖着一块手帕。化妆镜周围的一圈灯泡将金色的光芒都落在他身上。
金色原本是灿烂而盛大的颜色,可是这一刻却只勾勒出韩赓的落寞。
净璃没说话,只是静静走过来,伸手轻轻帮韩赓捏肩膀。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助理,在老板拍戏遇到不顺的时候而应该静静所做的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是帮韩赓缓解着焦虑的情绪。
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无声的肢体语言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韩赓却很自制,被净璃捏了两下,就急忙起身,感谢地转身,“……多谢。”
却一抬眼看见净璃的剪水双瞳。韩赓登时惊喜低呼,“净璃,怎么是你?”
净璃笑起来,“探班咯。店长不欢迎么?”
“净璃。”韩赓似乎极为激动,努力呼吸着平抑自己的心情,“你能来,真是太好。今天是我的难关,整个剧组的人都在看着我的糟糕表现。尽管清场拍摄,可是场外的大家都知道了我的愚蠢。”
“店长你别这么说。”净璃柔静微笑,“给你讲件我的糗事:我当年在郎溪呆过一段时间,因为好奇当地的方言,所以很故意地学过当地的口音。我当年考传媒学院表演系,进行面试的时候,当时场面紧张得不行,面试老师让我朗诵一首《长恨歌》。你猜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