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渔识海中的风暴,比外面的要强烈得多,并且对精神有着更高的破坏力。
姜焱凌以阳炎护体,神识在子渔的识海中漫步行走着,狂风大作,却阻止不了他的脚步。
他的心志早已坚不可摧,在他心脉重伤的情况下,心志都无法被幻境影响,更何况是现在?
距离风暴之眼近了,他开始能听到看到子渔神识中保存的记忆。
“海族皇者,当如你父亲那般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哪能像你这样夜夜笙歌,过了辰时还不起床!成何体统!”记忆画面中,海娆粗暴地进入子渔房间,将他吵醒。
可是子渔的床上,分明还躺着衣着单薄的剑萝,夫妻本相处和睦,就这样被亲妈搅和了。
“阿萝,你别介意,我母后自小就严厉,管我管习惯了,我改日与她好好说说。”另一个片段之中,子渔好声安慰剑萝道。
姜焱凌看到剑萝眼中有委屈,但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朝着子渔微笑。
“你是我亲生骨肉,我还管你不得吗?我看你被那魔女迷得神魂颠倒,不认亲娘了!”
“大荒出身的魔女,真是不知礼数!主家还未上座,她怎能动筷?姜焱凌没教过她么?”
“游玩?去哪游玩?折子批完了吗?若你娶的是个知书达理的贤妻,有管理之才,倒也不用你如此劳心。”
一句句刻薄尖酸的话语,字字都在海娆这个婆婆在扎剑萝的心。
姜焱凌听得不知不觉拳头都握紧了。
海族因共情咒,一生只娶一妻,本想着剑萝嫁给子渔能省去三妻四妾之间的勾心斗角。
结果海娆以长辈自持,处处刁难,欺人太甚,既是在为难剑萝,也是把子渔架在火上烤。
“阿萝,我在东海找到一名为青檀洲的福地,岛民的祖先受神仙祝福,岛屿悬于高空,脱离尘世纷扰,风景更是秀美,我打算让咱们两个搬过去,不住在宫里了。”子渔欣喜地告诉剑萝他的计划。
“啊?那你母后能同意么?别再因此责骂你。”
“唉,母后实在固执,我与她说不通,但又不能委屈了你,以后除了需要处理族中事务的时候,我都不打算回皇宫了。”
剑萝嘴角上扬,露出了这段记忆中唯一一次由衷喜悦的笑容。
可下一幕画面之中,那悬空的福地岛屿,风水大乱,从高空直直坠落,撞上海面,一声巨响后四分五裂,岛上生灵和他们的家乡,全部沉入大海。
姜焱凌惊呆了,因为那一幕发生的时候,他在空中看到了一个身影,与海娆十分相似。
下一幕,便是子渔和海娆大吵一架。
“母后,你为什么要毁了青檀洲?!”
“整整七日不归家,一回来就对你母亲大呼小叫!还有没有礼数!”
“母后你……那岛上一千岛民身死,所生业障,若被天庭查明,必降下重罚!母后!你在想什么啊?!”
“业障?你将一个魔族贱民娶回家都不算业障,我无意间杀了一千凡人又能如何?!你若想大义灭亲,尽管去神界告发你母后好了!”
从此刻开始,昆子渔的心志,出现了裂隙,姜焱凌感受到了。
画面中的海娆,蛮不讲理,泼辣跋扈,被嫉妒心驱使得甚至有些魔怔。
她的眼中,有中了邪祟后的蓝紫光芒,虽很微弱,但姜焱凌察觉到了。
邪灵是如何在不触碰她的情况下,对她的神智进行影响的?
“展翅鲲鹏却被困于牢笼,多么可笑的事啊,呵呵呵呵。”这是邪灵在攻击昆子渔精神时所说的话。
“你看这表面光鲜亮丽的皇城,像不像你母后为你准备的牢笼?”
“你还不知道吧?你母亲对你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母子之情,超越了寻常人伦道德!”
“她今日能为了占有你杀了一千凡人,毁了一处福地,也总有一日,会杀了她!”
子渔的脑海中,闪现出剑萝躺在血泊中的凄惨之景。
“冲出去,冲出这牢笼,冲出去吧!”
“毁了它,毁了它!毁了它——!”
昆子渔精神几乎失控的情况下,海族皇城的结界,在模糊的画面中支离破碎。
若非心神遭受重大打击,即便是半魂之人,也没有那么容易被邪灵拿下。
听着母仪天下的海娆,以近乎着魔之态,义正言辞地说出那般草芥人命之语,即便是姜焱凌这个外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更何况自小被她言传身教拉扯大的子渔。
邪灵找到了他的弱点,找到了困扰他的人和事,对他的心神造成了致命一击。
可邪灵最先入侵的,却是海娆。
姜焱凌走入了识海风暴的中心,听到了一些极为隐秘的话语。
这不是子渔的记忆,这是邪灵的。
子渔悬崖勒马,恢复理智之后,立即将邪仙三成灵体拘禁在自己识海之中。
所以此刻的姜焱凌,同时也能探听到邪灵的秘密。
画面中出现的,是在一处光线昏暗的室内,面前一个长相奇怪的老头,他的衣袖上,绣着一个魔眼。
姜焱凌想起来了,这老头是魇行宗宗主仇万,没少来千刃峰上拍他马屁,每次都要宣誓效忠,每次都被他打发走。
这种下九流的魔宗口中的效忠,和妖族有本质区别,无非就是被正道打压混不下去,想背靠大树乘凉,找个靠山,实际上一个个都是墙头草。
三百多年来,姜焱凌从不带这种魔宗玩,居然和邪灵头子勾搭上了。
“仇宗主的梦行之法,本座极为受用,如今已经不需触碰,就能坏人心志了。”
“大人满意就好,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帮仇某实现抱负?”
“不急,你想让仙道血债血偿,本座正好也需要流血冲突制造的戾气,以及那些心志崩溃后绝望的躯体,你我志向相同,日后必将达成互利互赢之局面,只是如今,只欠东风……”
“大人指的是?”
“去为本座找一具阴时阴刻出生的男性躯体,这种命中阴盛阳衰,最适合作为邪祟载体,待本座将其夺舍,吸收天地戾气,天下仙道,不过掌中之物。”
原来,早在十年之前,邪灵和魇行宗便狼狈为奸,二者功法皆为攻心,互相融合之后,可谓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怪不得邪灵在攻破海族结界之前,就能影响海娆和子渔。
但魇行宗的功法实在太弱,无法助邪灵隔空夺舍一具躯体,不然这天下可真要大乱了。
画面一转,仇万兴奋起来。
“李长空把他托付给谁了?杜瑶光?!”
“不错,本座在那少年体内种下混沌印,与仙家清气排斥,无法被任何仙道收留。”
仇万眼中杀气横生,随后又仰面大笑起来。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当年她杀了尊上,害我等魔宗被仙道驱逐,在夹缝中生存!我仇万,非要她的命来祭我魔宗大旗!”
随后,仇万朝着邪仙下跪拱手,道:“求大人杀了这女子,仇某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好说,她灵脉属阴,气息不稳,似有内伤,待下一次黑潮,便可动手。”
接下来的事姜焱凌知道,杜瑶光于黑潮之日引来雷劫,重创了邪仙。
“大人,你……”仇万惊诧地看着受创的邪仙。
“极阴灵脉,居然能引来阳雷,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邪仙的口吻听起来,伤的不轻。
“居然连大人也不是她对手?”
“无妨,此战虽败,却也在她心里种下心魔。”
邪仙缓了口气,略显得意道:“那少年心怀对本座的恐惧,又不愿连累他人,在本座与那女子相斗之时,竟只身离开,前往东海,呵,他这一走,失去庇护,与自投罗网何异?”
“杜瑶光心怀天下,却连个少年都护不住,你说,她得知本座将其夺舍之后,会是何等反应?呵呵呵。”
“这天下不存在无所不能的人,也不存在问心无愧的人!心如铁石,那就凿开一道裂隙,问心无愧,那就创造一个弱点!”
“待她看到无可挽回的真相,自乱阵脚之时,她的命,自然就是我们的了。”